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同門 第7頁

作者︰亦舒

「可是會得讀書的人氣質總不一樣︰有點憨厚,懂得思想,出口成章……」

「今日真高興,可以與你談天說地。」

玉露游泳上來,一件簡單賽衣,少女美好身段畢露。

她看見水果,舉案大嚼。

「師傅叫我們,你倆先過去,我立即沐浴包衣。」

嗯,她午睡醒了。

自三年前起,師傅精神有點不濟,到了兩三點,總得午睡一會。

他們走上一層樓,一進門就聞見檀香。

師傅笑說︰「今晚有客人來探訪我們。」

「誰?」

「沈鏡華,他托大使來的我們吃飯相聚,面子十足,金瓶,你去一次吧。」

秦聰一聲不響。

「他跟了來,金瓶,似對你有意思。」

「師傅,他想在你處挖角。」

師傅笑,「有這種事﹖我必不饒那小子,但是我看他追求的意思多一點,女兒養這麼大了,沒人喜歡,才叫我擔心。」

金瓶只得點點頭。

秦聰這才開口︰「這還是你第一次約會,玩得開心點。」

「穿漂亮些,要什麼首飾,在書房盒子里取戴。」

金瓶見秦聰毫不在意,幾乎有點生氣。

她穿一條黑色晚裝裙子,配一串金色珠項鏈,等沈鏡華來接。

他一身深色西裝,看見師傅,執弟子禮,雙手垂直,差點沒半跪下來,真討好。

師傅同他說了幾句︰「令尊好嗎?令堂健康可有進展?我這里有一盒補丸,你替我帶去問候。」

他說︰「那我帶金瓶出去了。」

「金瓶交給你啦。」

金瓶取餅披肩,走到門口,同玉露說︰「小露,把東西還給沈大哥。」

玉露笑嘻嘻,攤開雙手,嘩,荷包、護照、手表,不知幾時,統統到了玉露手里。

秦聰在身後嗤一聲笑。

玉露笑嘻嘻,「還失去什麼?」

他一怔,這才伸手去模頸項,「哎呀」一聲,原來他配戴的一只翡翠蝙蝠金飾也已一並落在玉露手中。

他穿著襯衫戴著領帶,誰也看不見他脖子上掛著什麼,可是那少女在神不知鬼不覺的情況下作弄了他。

呵,要傷害他也十分容易。

「喏,還給你。」

玉露交還那一件碧綠透明的玉器。

沈鏡華不以為忤,笑著接過。

在車上,金瓶說︰「你怎麼來了?」

「想念你。」

金瓶看著車窗外,「咦,不是前往大使館嗎?」

「我同他說,我另有計劃。」

「大使也可以呼之來揮之去嗎?」

「如果是你家族推薦的大使,應當沒有問題。」

啊,原來如此。

「我們去什麼地方?」

「我有話同你說。」

金瓶笑,「講不盡綿綿疊疊重重的話。」

看到街上那樣熱鬧,才知道是潑水節。

像華人的元宵,其實是年輕男女互相調笑的好時候。

人一擠,難免也是扒手活動的良機。

他把她帶到一只船上,游艇噗噗地駛往上流,離塵囂漸遠。

晶瑩的月亮在熱帶樹林上像銀盤那樣大。

他開口了︰「金瓶,讓我把你帶走。」他聲音里有隱憂。

「為什麼?」

「因為你的緣故,我打探並且得到若干資料,相信我,這些消息都不會刊登在互聯網上。」

金瓶問︰「關于我?」

他不否認,等于承認了。

女侍斟出美酒。

金瓶說︰「這不是等于揭人私隱嗎?」

沈鏡華倒也坦白,「我並非君子,沈氏經營賭業,我不過是賭檔老板。」

「你得到什麼結論?」

「你師傅到處為家,是逃避仇家,對方的鐵腕已漸漸收緊,你早走比較聰明。」

金瓶沉默一會兒。

「假使消息是真的,我倒不方便即時離開,我是首徒,怎可以師門有難,帶頭落荒而逃。」

「說得好。」

金瓶微笑,「多謝你關心,可是師傅一向只向江湖取物,同人無怨無仇,一不殺人,二不奪愛,她同人沒有深仇大恨。」

沈鏡華大奇,「你對師傅一無所知。」

「所以,」金瓶給他接上去︰「別在我面前說她壞話。」

「金瓶,你對自己的身世也一無所知。」

「我們都是孤兒。」

沈鏡華臉上露出惻然神色。

金瓶看看他,「你知道些什麼?」

沈鏡華忽然摘下金瓶的珍珠項鏈,故意摔到地上,又拾起,交回給她,「你是孤兒。」

金瓶明敏過人,忽然震驚,胃口全失,神色呆滯。

餅片刻,她喝一口酒,輕輕說︰「有人挑撥離間,我想上岸。」

沈鏡華說︰「誰不想。」

他叫船往回駛。

沈鏡華輕輕說︰「我等你。」

她不再出聲,躺在甲板上,看看天空上一輪明月。

必于她自己身世的事,她不想問別人,她想從師傅口里知道。

回到公寓,秦聰在等她。

「玩得高興嗎,咦?又是灰頭灰腦的,那人對你毛手毛腳?」

「秦聰閉嘴。」

「那人同你說過什麼,你像是動了真氣。」

玉露卻說︰「師姐,你來看,我口袋里多了這件東西。」

撕開手,是一卷微型錄音帶。

金瓶瞪她一眼,「這也是沈鏡華的東西,你自人口袋掏出,為什麼不還給人家?」

「不,沈氏比她厲害,他故意留下這件東西,好由玉露轉交給你,說到底,是我們在他袋中扒出來,不是他主動交到我們手中。」

「這有什麼分別?」

「你要听過內容,你就會明白。」

「你們第二次中計,先是口袋多了一件東西不覺,這比失去財物更加可怕,應即時退回,繼而听了不應該听的對話,更加糟糕。」

「金瓶,你也該听一听。」

玉露問︰「抑或,你早已知道此事,所以想離開師門?」

金瓶抬起頭來,「請讓我靜一靜。」

他們各自回房間去。

金瓶一個人坐到半夜,終于按捺不住,把錄音帶放進錄音機,按下鈕鍵。

只听得一把平和的女聲一這樣說︰「其苓年少氣盛,沉不住氣,我也覺得是她過份。」

聲音停了一停,嘆口氣,又繼續︰「怎可把人家的幼兒拐走,叫人家傷心苦惱。」

金瓶听到這里,額上冒出豆大汗珠。

「一切不過是責怪男方移情別戀,導致他人骨肉分離,且布下巧局,使那孩子毫無記憶,滿以為是遭父母遺棄,她又假裝好心,去領回這小孩撫養,一門心思,教她做賊。」

金瓶霍一聲在黑暗中站起來。

「人家父母都是讀書人,至今苦苦追尋親女下落。」

金瓶只覺天眩地轉,她撲倒床上。

錄音到此為止。

不是真的,金瓶捧著頭,這是他人憑空捏造,意圖離間她們師徒感情。

這沈鏡華太過工心計了,頭一個要叫她們好看的便是他。

這種人還往往假裝是你的朋友。

金瓶倒在床上,蜷縮成胎兒姿勢,緊握著拳頭。

半晌,有人推門進來。

金瓶知道那是秦聰。

她嗚咽一聲,秦聰一聲不響緊緊擁抱她,只有他懂得安慰她,過了很久,他輕輕問她︰「你自己可有一點點懷疑?」

金瓶搖搖頭。

「怎樣自家里出來,完全沒有記憶?」

金瓶答︰「像前世的事,一點也不記得。」

「你看,若不足這沈鏡華對你一見鐘情,用盡全力打探你的身世,這些事你一輩子也不會知道。」

「他一片胡言。」

秦聰不出聲。

「他心懷叵測。」

秦聰輕輕稅︰「我了解你,金瓶,你會徹查這件事。」

「你會幫我?」

他卻搖搖頭,「你要我打入美國國防部電腦,我隨時奉陪,這件事我卻難為左右袒。」

金瓶慘笑。

「你離去之意一定更熾了。」

玉露進房來,掛在金瓶肩上,「師姐別走。」

「我走了這一切都是你的了。」

「我不要你那份。」

「別忘了師兄。」

「喂,」秦聰抗議,「我不是貨,怎可私相授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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