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只想她,她給我一種安全的感覺。
我不承認我是一個難看的人,到底年輕的男人沒有那種氣派。黃是突出的,很多中年男人也沒有也那個氣派。黃不算中年人了,他已經步入老年了,他女兒都訂婚了。
這樣的父親必然有個出色的女兒。不知道那女兒長得如何,我想小燕或者是見過的。
周末我見到了小燕,她說她也不知道。她只與四姊來往。顯然她是一個聰明的女孩子,她說︰「你每次見我,總是問起有關四姊的事。你其實並不想見我,你想見的是她,對不對?」她的聲音有點變了,「你是愛上四姊了?」
這是第一次,我覺得有這樣的可能,我愛上她了。
「我怎麼會呢?」我還笑著,然後我問小燕︰「什麼叫愛上她了?」
「你愛她,對她有興趣。」她簡單的說。
「對她有興趣就是愛上她了?」我說,「不不,你是對的,我大概是愛上了她,不只這麼簡單,奇怪,是幾時的事呢?我竟不發覺。」
小燕沉默,隔了一會兒說︰「是不是你第一次見她的時候?」
「不不,第一次見她,我頂討厭她。」我笑。
「我第一次見你,我愛上了你。」小燕說。
我的臉漲紅了,有時候太坦白的人令我難堪,我不懷疑她的真誠,但到底她不說出來,我也是知道的,既然如此,又何必說呢?她還年輕。
我轉過頭去。
「所以如果你見我只是為了四姊,我勸你不必見我,你應該直接去找四姊,做人不能婆婆媽媽的。」她的聲音很硬。
「我沒有那個意思。」我說,「我是很喜歡見到你的。我再笨,也不致笨到那個地步。」
她轉過頭來。
我說︰「你何必這麼凶呢?是你的,就是你的,不是你的,便不是你的,你再凶也沒有用,把全世界看破了,是你的本事,你放在心中就可以了,你何必把全世界點破呢?」
我取了我的大衣,使走到大門,拉開了門,就叫了車子回宿舍了。
回到宿舍,我覺得頻頻與小燕鬧意見,不知道是什麼意思。我認識她並沒有多久,感情也不深,一直像情侶似的吵嘴,不知為什麼,她不讓我在她面前提四姊,我不怪她,但是我有權不見她,她也不能怪我。
我決定以後不見她了。
我並沒有睡著,我看小說。
棒壁的洋小子過來看我,把我書架上的書翻遍了,並不肯離開,他這麼磨,我就知道有事。
我問︰「你要借錢?」
「不不。我只是想問你,那中國妞兒,是不是你愛人?」
我的天,幾個星期前叫他去招呼小燕一次,他到今天還沒有忘記。
小燕不是我的愛人,但是我也絕對不肯把小燕的電話號碼給他,這是不對的。
所以我說︰「她是我女朋友。」
「如果她是你女朋友,為什麼周末坐在宿舍看小說?」他問。
我干笑,「有什麼奇?我才見了她來,她要做功課。所以我就一個人回來了。」
「幸運的人。」他咕咕噥噥,「喂,宋,幾時有這麼標致的女孩子,介紹給我啦!」
「你的女同胞們有什麼不好?」我問。
「她們髒。」他簡單的說,「中國女孩子干淨。」
我笑,「你剛剛見到個干淨的,就那麼高興!中國人是極端,髒起來,比誰都髒。」
他很向往,「你放心,我會尊重她們。」
「尊重?你們最尊重女人的方式是把女人弄上床去、三兩下手勢,你以為我不知道?」
「最近我也明白了。」洋小子說,「有很多女人,不只是跟她們睡覺那麼簡單的。」
「你還娶她們不成?你娶得起?沒有前途的事。除非真有誠意,否則做來干什麼?」我教訓他道,「你們英國人就是這樣胡涂。」
他剛想辯解,有人敲門,我當又是同學,便隨口答︰「進來。」
人是進來了,卻是四姊,我們兩個男孩子,一中一西,都衣冠不整,呆在床上。我搶過了件T恤套上,發覺反了,又月兌下來,再穿上,這次前後調轉了。
四姊說︰「不要緊不要緊。」她微笑。
我奇問︰「你怎麼進來的?門房沒見到你?」
「門房開小差去了。」四姊笑,「沒見到他。我自己來了,對不起。」她站著。
我對洋同學說︰「喂,你移一移尊好不好?小姐沒地方坐呢。」
洋同學見了四姊,更不肯走了,說︰「我去做咖啡。」他雖然走了,表示一會兒還是要來的。
四姊穿著襯衫毛衣長褲,一件皮大衣,頭發有點亂。
她笑說︰「怎麼一回事呢?小燕在我那里狂哭。」
「是嗎?哭?」我呆呆的。
她哭?女人也太沒有出息了,早知如此,不如纏了腳早早嫁人,也一樣是哭。父母花盡心血,養到她這種地步,她卻還是哭。
「有什麼好哭的?」我說。
「你也別太過分,對女孩子要溫柔一點。」四姊說。
「我不懂。」我說。
「你這個孩子,」她坐在我身邊。
我把下巴枕在手臂上,「你怎麼有空來?你的朋友呢?」
「他忙他的呢。」四姊說道,「他女兒訂婚了。」
「我听小燕說的。」
「我想叫你與小燕代表我去,你們怎麼又不答應?」
「為什麼一直把我與小燕扯在一起?」我生氣了,「我要找女朋友,我自己會找,我又不啞不痴!」
四姊一呆。隨即笑了,「我的天,脾氣還沒發完,我不該這時候踫了上來,家明,你是怎麼一回事兒?這麼煩躁?」
我不響。
洋同學把咖啡餅干端了進來,我還是不響。
倒是四姊,那涵養真正好,反而與他一句句的說起話來。忽然我很害怕她會站起來跑掉,所以才開始說話。
「我們六月初考。」同學說。
「也快了,開始溫習沒有?」四姊問。
「宋早就溫習了,沒有間斷的,但是自醫院出來後,他精神與身體都不大好。」
「這不能怪他。」四姊看我一眼。
「你是他姊姊?」同學問。
「不,我們是朋友。」四姊微笑。
「哦。」同學艷慕的看我一眼,知趣的走了。
四姊到這個時候才說︰「我也該走了,回去看看小燕怎麼了。」
我跳起來,「不不,請你再坐一會兒、剛才是我不好。」
「你也沒有什麼不好。」她又坐了下來。「年紀輕的人,情緒當然有點不穩定,我是多管閑事了。」
她這麼淡,我就心冷,由此可知我在她心目中,根本與其它人沒有兩樣。
「你六月大考了,情緒要平靜一點才好。」她說。
我看著她,她的臉有點蒼白,她自己也是滿月復心事,可是她沒有說什麼,倒為別人的閑事忙著.我看著她,可是我不敢說我愛她,話說出來之後,我就變得一文不值了,我就犯了小燕一樣的錯誤了。
我問︰「……你冷嗎?」
她微笑,「不冷。」
我想她也是明白人。她是明白的。
我問道︰「訂婚禮是幾時?我來。要帶禮物嗎?」
她笑說︰「下星期三,缽蘭酒店,七點到十二點,我寄帖子給你好了,禮物,帶不帶隨你,事後也認不清楚誰送了什麼。」
「你不去?」我問。
「我不方便去。」她坦白的告我。
「你干什麼?」我多麼想與她在一起。
「家里要做的事很多。」她說。
我送了她下樓,我看她上了車。
「四姊。」我叫她。
「什麼事?」她的聲音很低很溫柔。
「我想握一握你的手。」我說。
她把手自車窗里伸出來,我握住她的手一分鐘,我說︰「再見。」
她把車子開走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