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悄悄的一線光 第15頁

作者︰亦舒

便田按動字鍵,圖文在營幕呈現。

「假設我們的恩人叫光,你看,許方宇律師是關鍵。」

「不,」住明說︰「當中還有承德浩勛律師行。」

「好,」廣田更改圖表,「光委托律師行,他們又派許律師做代表。」

「都會中孤苦女子眾多,為什麼單選中我同你。」

便田抬起頭,「我與你之間,定有若干關連。」

「是什麼?」

便田打出許多問號,「還未找到端倪。」

「許律師怎樣找到你我。」

便田答︰「這倒不難,都會地窄,找一個人很容易,私家偵探三天可以辦到。」

「許律師對我倆的身世了如指掌。」

「這也容易,都會里喜說是非的人認真不少。」

「廣田,我與你都想知道光是什麼人。」

便田答是。

「會不會是我們早已認識的人?」

「我與你生活圈子完全不同,沒有可能。」

「現在,我們共同認識許方宇律師。」

便田搔搔頭,「絲毫沒有線索。」

佐明看看時間,「我還有點事,先走一步。」

便田依依不舍。

「要不要一起來,我教一班小孩踢球。」

「好像要下雨的樣子。不如改期。」

「訂場子不易,下雨亦無所謂。如有興趣,泰福球場下午兩時見。」

她瀟灑的走了。

便由靠床上休息,對蔣佐明佩服得五體投地,墮進那樣的無底深淵當人人以為她已經沒頂之際她拗腰直上,莊敬自強。

必需把這個人物加插到下一個故事里。

下午,休息後,廣田告訴保母她要到球場去。

不出所料,天開始下兩,廣田撐一把大傘。坐在觀眾席。

球場上一片泥濘,孩子們開始操練,濺得混身泥,嘻嘻哈哈,毫不在乎,好像更加盡興。

細看一下,不難發覺,孩子們身上或多或少都有殘疾。

便田凝視他們歡笑,忽然之間,蔣佐明出來了。

便田看牢她,為之心折。

站在紫灰色天空下的蔣佐明堪稱神俊、高大、碩健,混身沒有一絲多余脂肪,一條真腿,一條弓字形鈦金屬義肢,屹立球場泥濘中,渾如天降。

便田微微笑。

有人在她身邊坐下。

便田一看,見是個強壯的年輕男子,瞼色堅毅。

她沖口而出︰「你一定是羅天山。」

羅君轉過來親切地微笑,「你可是名作家王廣田?」

「不敢當。」

「來看佐明當教練?她很凶,也很嚴,可是,孩子們愛她。」

「看得出來,我真為她驕傲。」

羅天山答︰「我也是。」

只見佐明敏捷地一個轉身,把球溜溜地踢入龍門,孩子們歡呼起來。

羅天山說︰「廣田,我去買杯熱咖啡給你。」

便田才想說不用客氣,他已經朝小食店走去。

片刻有人坐在她身邊給她一杯咖啡,她說謝謝。

那人卻是李和。

「你來了。」

「保母說你在這里,我有消息告訴你。」

「是關于英文版的事吧,一個月內銷售多少?」

李和伸出一只手,張開五指,正反面轉了幾次。

便田有點失望,「五千?」

李和搖頭。

「不會是五百吧?」廣田瞪大雙眼。

李和仍然搖頭。

「五萬?」這算是十分理想的數目。

李和輕輕說︰「十五萬,完全靠口碑,一傳十,十傳百,在英倫三島廣受歡迎,小讀者非常追捧。現在有美國出版社前來接洽。」

便田又一次發呆,十五萬。

從前,她的作品只銷一千本,七除八扣,只取回一點車馬費。

「廣田,書還繼續像熱克戰那樣飛出書店,已快速加印,恭喜你。」

便田別轉頭,不相信這是真的。

「倫敦出版商邀請你巡回簽名,我們可以派季子及文樞與你一起出去。」

便田怔怔地問︰「綿綿呢?」

「保母與綿綿隨行。」

「那豈非似一隊兵?」

「連你五個人而已。」

「我需考慮一下。」

「許律師在倫敦舉行婚禮,順便觀禮,廣田,你去過歐洲嗎?」

便田低下頭,「我哪里都沒去過。」

「那麼,把握這次機會一開眼界,或是索性游學一年。」

「你呢,你可也一起去。」

「廣田,你叫我的話,我隨時請假跟你去。」

便田忽然懊惱地說︰「真怕明朝一覺醒來,原來全是一場夢。」

李和抓緊她的肩膀,「加點自信。」

說時遲那時快,就在這個時候,一只泥球飛來,打中廣田大腿,泥濘濺了她一身。

完全是真的,不是做夢,那只球力道不少,十分疼痛。

一名小學生跑過來道歉。

便田連忙說︰「不怕不怕。」

那十歲左右的孩子少了一只前臂。

「去,繼續練球,幾時出賽?」

「下星期。」

他高高興興的去了。

便田轉過頭來說︰「除了綿綿可以得到比較好的生活外,一切都沒有不同。」

李和答︰「我一向對你有信心。」

他伸出手來,輕輕拉著她走下觀眾席,心想,一定有機會繼續求婚。

佐明抱著球,吹著哨子,微笑地看著他倆離去。

那天,蔣佐明獨自回到家中,月兌下濕而髒的衣服放進洗衣機,沐浴,做杯熱可可。

坐下來,攤開報紙。

電話鈐響了。

這一定是羅天山,正好請他過來聊天吃面。

但是電話那一頭沒有聲音。

「喂,喂。」

正想掛斷,對方開口了︰「我找刊登啟示的人。」

佐明愣住。

還有!

不止她與廣田兩人受益,光還救了第三個人。

她連忙說︰「我是蔣佐明,正是刊登啟事的那個人。」

對方的聲音大了一點點,「蔣佐明,可是傷者運動會金牌得主蔣佐明?」十分意外。

「不敢當。」

「我看到了你的啟示,我叫阜品碩,我也是一個無緣無故受到恩惠的人。」

「願意講一講你的故事嗎?」

「我有一個請求,我想先听你的經驗。」

「阜小姐,那我們先要見面,故事非常長,不是在電話里可以講得清楚。」

「我明白。」

對方聲音十分稚女敕,佐明猜想她年紀相當輕。

「不要害怕,我不是壞人。」

胺品碩答︰「我知道。」

「我們可以約在一個咖啡座見面,你若不喜歡我的樣子,可以馬上走。」

「你太客氣了,那麼,一小時後,在大學附近的藍屋見面可好?」

那是大學生聚頭聊天听音樂的熱門地點,佐明猜想她還是一個學生。

「好,一言為定,你肯定會認得我?」

「蔣小姐你是我們不少同學的偶像。」

佐明不禁笑了。

她趕緊把消息通知廣田。

保母這樣說︰「王小姐出去辦護照手續,我會請她盡快覆你。」

佐明只得單刀赴會。

她覺得廣田的新生活已經開始,以後,未必有許多時間與朋友分享。

佐明也深信,無論將來王廣田出名到什麼地步,她仍然是她,本質不變,因為她吃過苦。

同佐明一樣,大家都重新從陰溝爬出來,懂得珍惜目前一切。

佐明到了藍屋。

已經有許多比她更年輕的年輕人聚集。

年紀這件事最怕比較,廿多歲在十六七少年面前,已經成熟過度,可是在中年人跟前,又可暫充晚輩。

佐明驀然看到那麼多,十來歲的朝氣面孔,不禁感慨。

胺品碩會是他們其中一名嗎?

佐明叫一杯咖啡。

有一兩名少年悄悄看向她,仿佛認出她,但格于禮貌,又不想騷擾她。

名人也是人,也應該可以坐下來喝一杯咖啡吧。

佐明喜歡這個地方,正悠然享受氣氛,忽然有人低聲說︰「你來了。」

佐明連忙轉過身去。

呵她從來沒見過那麼漂亮的少女,她有一張小小的瓜子瞼,下巴尖削,不會比佐明的手掌大很多,眼楮明亮,臉上一絲化妝也沒有。

但是,佐明不覺她亮麗,她臉上有一層淺灰色的哀傷,似霧籠罩一個城市般遮著她容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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