唉,爸若見到她現在這個樣子,不知有多傷心。
她想爬起來,又沒有力氣。
佐明急需回到那個街角,再次去找賣香煙的人,她掙扎地扶著牆壁站立。
這時,門鈴響了。
往明本來不想去開門,但不知怎地,人是萬物之靈,她有種感覺,門外是一個好人,那人可以幫助她,她因這個陌生人可以免得沉淪。
她去開門,「救我,」她說,乾枯的嘴唇裂開,流出血來。
明外站著一男一女,那女子忍不住低呼︰「我的天,比我想像中還要壞,速速聯絡戒毒中心!」
他儷搗住鼻子,住室內看了一眼,不敢進去。
佐明忽然又神經質地笑了起來,笑聲像貓頭鷹,十分可怕。
她昏了過去。
醒來的時候有一名男看護在她身邊。
她胸肺有說不出的難過,好似有蟲蟻嚙咬,大聲叫︰「有沒有煙,或是酒?快拿來。」
那人笑笑說︰「蔣佐明,我叫羅天山,是醫務助理,你好好听著,這是戒毒中心,我曾幫你洗淨肉身及心中毒素,叫你康愎,起來,管生現在替你檢查身體。」
「我不去。」
「起來!」
他強迫她起來。
第五章
「你們沒有權禁錮我。」
「是你母親把你送來,令堂健康情況不佳!還要為你操心,你若想早些氣死她達到目的,請便。」
佐明呆住,淚如雨下。
「說到底,歸咎一次交通意外,是,你的確損失慘重,不見一只眼楮與一條腿,蔣小姐,兩條路隨你走,一任由墮落爛死,二振作站立。」
佐明用手搗著臉不出聲。
那羅大山忽然輕輕說︰「我會盡力幫你。」
這時,佐明手足抽搐起來。
「來,我背你去醫生處。」
私人療養院內設施齊全,護理人員和藹可親。
可以想像費用昂貴。
佐明由他監管,開始戒酒戒毒。
他廿四小時跟貼她服務,不離不棄。
佐明怔怔問他︰「你是誰?」
「羅天山。」高大強壯的他微笑。
佐明不出聲,她覺得他像天使。
「誰差你來?」
「我原本在這里工作。」
「不,誰把我交給你,誰把我的故事告訴你?」
「你先打理好身體。」
佐明垂頭苦笑,「我還有身體嗎?」
「佐明,不得氣餒。」
從美國運來特別制造的兩件義肢,一只用來日常用,可以穿上鞋襪,制作精巧,即使穿短褲也難以分辨真假,另一條毫不掩飾是鈦金屬制造的弓字形假肢,根據斑豹後腿力學研制,戴上它,佐明可以跑步。
羅天山說︰「我知道你是運動員,你仍可以參與奧運傷者運動會,來,站起來。」
佐明咬一咬牙,忽然眼中閃出晶光,她緩緩從地上站起來,吸一口氣,握緊拳頭。
「準備好了沒有?」
佐明點點頭,以為羅天山叫她做運動。
誰知他說︰「去到療養院把母親接出來。回家去,好好照顧她。」
佐明神智恢愎了,呵,母親。
已有個多月沒見過她了,把寡母丟在一角,自己痛快地沉淪,該當何罪。
「我,我不敢去見她。」
「你已經戒除不良嗜好,去,家已收拾干淨,女佣會幫你們打理家務,你們母女否極泰來。」
佐明發呆,「你們倒底是誰?」
羅天山微笑著走出去,替佐明辦理出院手續。
佐明抬起頭,忽然看到一杯琥珀色的酒。
誰,誰把酒放在這里?
她伸手過去,又縮回來,但鼻子仿佛聞到杯中琥珀色醇酒的香氛。呵,魅由心生。
她凝視酒杯良久。
是誰放在這里試探引誘陷害她?
不,她已經戒除酒癮,幾次三番丑態畢露,半夜嚎叫救命,求羅大山給她一瓶酒,好不容易清醒過來……
她沒有去踫那只酒杯。
這時,有人敲敲房門。
佐明抬起頭。
呵,她記得這外型高雅斯文的一男一女,他們是當日把她自家里救出來的那兩人。
「呀─是你們,請問尊姓大名?」
那位女士微笑,「我是許方宇律師,道是我助手李和。」
「兩位是誰,為什麼知道我需要幫助?」
許律師看著她,又看看桌子上的酒,「真高興看見你重拾自信自尊。」
她退去,取餅酒杯,輕輕喝一口,「咦,原來是葡萄汁。」
大家都笑了。
他們坐下來。
「佐明,我的當事人叫我來問你,你可願起訴唐志成。」
佐明側著頭,「你的常事人是誰?」
許律師答︰「就是那個知道你有需要幫助的人──」
「由他送我來療養院,負責全部費用?」
「正確。」
「由他派人替我把家居收拾干淨,並且派人照顧家母?」
「是。」
「他是誰?是唐家的人嗎。」
「不,」許方宇答︰「你不必對唐家存有幻想,唐家心中,已經沒有你蔣佐明這個人。」
「啊。」佐明低下頭。
「你可以控告唐志成魯莽駕駛造成意外導致他人身體嚴重創傷,要求賠償。」
佐明抬起頭,「賠償?」
「是,我們听說,事發後唐氏曾經交上千萬本票,真是笑話。我們將要求賠償一億。這可叫他們寢食不安。」
「唐志成在什麼地方?」
「他在羅省,將與劉世禮將軍的孫女訂婚。」
這時,羅天山回來了,他靜靜听他們談話。
只見佐明拾起頭想了很久,忽然,想通了,臉─露出一個微笑。
她說︰「我好比自鬼門關進出了兩次。」
許律師屏息聆听。
佐明說︰「我若控訴唐家,勢必還要與他們糾纏下去,或三兩年不等,太不值得了,時間寶貴,我早已忘記這段恩怨,我不能上演基度山恩仇記,我的生命還有其他,我決定向前走,不再回望,不,我不會起訴唐志成,那只是一場不幸意外。」
許方宇律師意外,半晌,才輕輕說︰「過來。」
佐明緩緩走過去。
許律師緊緊擁抱她一下。
佐明微笑,忽然走到羅天山面前,像一個孩子那樣,要求他也擁抱她。
羅天山淚盈于睫,緊緊抱住佐明,把下巴擱在她頭頂。
他真替她慶幸。
倘若要報仇,余生都得沉淪在仇恨中,旁人怎樣愛她呢。
許律師非常輕松,「太好了,這里沒我們的事了,我們走吧,還有其他的人需要照顧呢。」
這句話立刻鑽進佐明耳中,不過她一聲不響。
她追問許律師.「請透露我恩人的名宇。」
許律師溫和地說︰「佐明,你性格如此豁達,有什麼恩,有什麼怨?一切靠你自己重新振作,去,去接母親回家。」
羅天山替她挽起行李。
看到母親,佐明實在忍不住,蹲在慈母腳下。
「媽媽,我回來了。」
蔣太太十分歡欣,「讓我看仔細你。」她伸手輕輕撫模女兒的面孔,「是,你回來了。」
「媽媽,我沒事,我已康復,比從前更扎實。」
這是真的。
蔣佐明有一條鈦金屬制造的大腿。
佐明回到大學法律系報道,正式入學,她不但重新習泳,而且參加田徑賽。
照說,一個年輕女子少了一條腿,穿短褲露出金屬義肢站在運動場上,是何等突兀詭異的情景。
但是記者這樣形容蔣佐明︰「不知怎地,傷殘的她看上去比任何時候都更加英姿颯颯,她彷佛是超現實,科幻小說中那種代表毅力堅強的神人,她的速度驚人,已逼近世界紀錄,晨曦中看她練跑,灰紫色雲下勁風中的她有難以形容的瑰麗美態……」
羅天山每一天都在她身邊。
佐明對母親說︰「到今日還汗顏,當日滿身污垢,眼淚鼻涕的樣子都被他看在眼內。」
「啊是。」蔣母有點出神。
接看,電話來了,有人問︰「宗曼寧小姐在嗎?」
佐明要呆一刻,才想起母親的名字正是宗曼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