新房子在近郊。經紀已在等他們。
他一個箭步迎上來,「王先生王太太。」
李和並不否認,他一向不拘小節,異常瀟灑,但廣田卻沒有非份之想,她輕輕說︰「我是王小姐。」
經紀帶他們看寬大露台,「請看這難得的海景。俗雲良辰美帚,可見美景對人生是多麼重要,三房兩廳,有一個三百平方尺閣樓,前任業主用來做書房,他是大作家江信思,你們可听過他的大名!」
便田忙不迭點頭。
經紀說了賣價及租價。
便由輕輕同李和說︰「我真的負擔不起。」
「不要擔心。」
「我不能無止境接受來歷不明的接濟。我想腳踏實地一步步來。」
李和說︰「那麼,我們先把這里租下做辦公室,房間空著等你發達。」
便田實在忍不住炳哈大笑起來,多年抑郁仿佛去盡。
經濟過來說︰「王太太喜歡的話可以今日下訂。」
他根本不理會人客是王小姐抑或王太太。
「這里是綿綿的游戲室,露台有空間可以走動。」
便田又再問︰「他到底是誰?」
李和看著她,「不一定是他,也許是個她。」
便田說︰「我們走吧。」
李和坦白︰「我也不知道是誰委托律師行,可能連許姐也不知道,只在我們老板殷承德或是惠浩勛才知。」
便田決定暫時不再追究。
一個星期後,接綿綿放學,母女走到熟悉的面包店,綿綿忽然指著附近報攤說︰「媽媽,媽媽。」
便田定楮一看,居然是她的大頭照片做了一本家庭雜志封面。
便田像是看到自己被警方通緝一樣,嚇一大跳,想找個地洞鑽,連忙躲進面包店。
誰知店主卻認得她,「王小姐。這邊,」她滿面笑容,「不用排隊。」
便田連忙回家,李和交一疊雜志給她。
「嘩,這是什麼?」
「宣傳稿刊登出來了,你看照片還漂亮不。」
「我沒拍過照片呀。」
「你哪里有空抽七八個小時出來化妝更衣拍不同姿勢的照片,有電腦代勞不就可以。」
便田提高聲音,「喂!」
「你放心,書出版之後,一定有記者要求訪問,屆時才真人上場不遲。」
「李先生,你把我當作商品。」
「我們都不是希望得到一個好價錢嗎?」
便田沉默。
他把宣傳品都攤開來。
在同一版報紙左下角,有一段小小啟示,吸引了廣田注意。
──「你最近是否忽而走運?」
便田地起那份報紙,讀起小字來。
「是否有不願透露姓名的貴人在你最危急之際拉你一把。你可是深感納罕?我與你有同樣命運,欲知詳情,請電六六七三五。」
李和不知她看到其他訊息,「還滿意嗎。」
便田唯唯諾諾。
呵太奇怪了。
這段啟示仿佛為著她王廣田刊登。
便田杷報紙收起來。
「你特別喜歡這一張?」
便田連忙答︰「不不。你看那一幀,腰修得那麼細,面孔上一條紋也沒有,都不是我了。」
李和卻說︰「這一張是你從前的生活照。」
「是嗎?」
小鮑寓里處處是文件資料儀器,轉身都困難,沒有桌椅可以坐下,他們捧著茶點站著吃。
便田怕綿綿踫撞到電線雜物產生危險。
只听得李和在電話中與翻譯說︰「不,綿綿不能譯Meander,那是迂回的意思,而中文字中綿綿有不斷不絕的含意,象長恨歌中最後一句︰此很綿綿無絕期,是,翻譯中文是天下最困難的事──」
便田垂頭。
「你最近是否忽然走運?」
是。簡直不可思議,從此順風順水。
「我與你有同樣命運。」
這人又是誰?
又多了一個神秘人。
「欲知詳情。請電──」
便田真想立刻與他談一談,講個清楚。
李和完全像她的事務經理,他向廣田報告︰「明日下午我們先搬到新屋里去辦公。」
便田剛想抗議,樓上忽然轟隆一聲,像被炸彈打中一般,整幢公寓震動一下,接著,一下又一下猛烈撞擊,蓬蓬蓬,不知哪一戶又開始偉大的裝修事業了。
李和微笑看看她。
便田頹然。身不由主地點點頭。
李和松口氣,馬上L取起電話吩咐下屬辦事。
樓上忽然用電鑽,那種尖銳叫人牙齦酸澀無法忍受的聲音一直持續。
便田雙手抱在胸前。是,怎麼專心寫作呢?
嘈吵得連面對面說話都听不見。
既然交了好運,就盡情享受這好運吧。
第二天,趁綿綿上學,一個上午,搬了大部份家具用品過去。
人多好辦事。且都是辦公室助理,並非烏合之眾,手腳乾淨俐落。
真是兩個世界,廣田可以清晰地思考了。
她攤開即日報紙,尋找那段神秘啟事。
有了!
而且換了字樣「是否有神秘人願意無條件扶助你,比所有親友待你更好?我也是受惠人之一,請電六六七三五。」
便田實在忍不住。
她取起電話。即刻要打過去,可是又同自己說︰小心,這世上光怪陸離。無奇不有,滿街是騙子,無端無故與陌生人交談,危險之至。
第三章
她又一次擱下電話。
李和忙著做總指揮,顯出他辦事能力,幾件事一起做,還要兼顧廣田那弱小的自尊心,可是一絲不亂。
兩個上午已經搬妥一個家。
綿綿最高興,在新居跑來跑去,舉高小小雙臂,說︰「大」,又用兩只手指頭踫一起形容︰「小」,都是新學的字眼。
便田抱著女兒。在露台上看工人把一盤盤植物搬來放好,更添兩張非常舒適的藤椅子。
布置仍然十分簡單樸素,只不過擁有更大空間,還有寧靜得多。
那天傍晚,廣田意外地看到了─彎新月。
她感慨得說不出話來,世上最好的東西象清風明月,根本應該人人享受得到,可是廣田已有多年未見,從以前的窗口看出去,只有他人的客廳一角與一閃一閃的電視熒光幕。
轉頭一看,李和在新置的長沙發上盹著了。
這個英偉的年輕人初來時公事公辦,此刻已對她們母女發生感情。
早上,廣田听見綿綿叫他「爸爸」,他立刻抱起她,把她舉得天花板那樣高,同她說︰「我是你叔叔,將來你在大學讀什麼系,同哪個男孩約會,全部要問過我。」
便田無法不覺得心酸。
一連好幾個晚上,他們整理原稿到天亮。
文樞來幫忙,仍然把文稿攤了一地,「地方永遠越大越好,」大家都笑了。
最高興是阿順,廚房也向海,且足有兩百平方尺,他們都可以在廚房吃早餐。
許方宇說.「這才像個樣子。」
這時李和在沙發上轉一個身,咚一聲跌落在地……
便田過去,看著他微笑,「可有做好夢?」
他輕輕吁出一口氣,「有,她畢竟仍然愛我。」聲音纏綿無奈。
「李和,你在律師行做什麼職位?」
「我是見習律師,跟著許姐學工夫已有兩年,她讓我辦此小案子,這次來你這里工作,說明為期六個月,因我們算準,半年之內,你必然大紅大紫。」
便田笑出來,「除非你們會變魔術。」
「商業都會中多的是幻術,點鐵成金。」
便田佯裝生氣,「我是生鐵?終于講了老實話。」
阿順端出炖雞蛋做點心。
「嘩,這樣吃真會胖。」廣田模模面孔。
她面孔已經圓了,皮膚也變得細滑,吃得好,心情寬松,又有精神寄托,兩個星期下來,頭發都開始烏亮。
下午,她撥電話給廣泰,同志她們搬家事宜。
「廣泰,我搬了家。」
「搬到何處?」廣泰十分好奇。
「寧靜路三號。」
「什麼?」那種你也配住的口氣叫廣田不悅。