溫士元笑,「那麼大一個人,還會迷路不成,我們先做了重要的事再講。」
從心認為他說得對。
稍後,鄧甜琛提□一件小小行李上來交給從心。
「□邊衣物日用品夠三天用。」
「足夠了,我去看到婆婆就回來。」
在路上,從心平靜地把身世告訴溫士元。他惻然。
溫士元不認得孤兒,他的朋友與同學,全部是同父母作對的好手,需索無窮,從不覺羞愧,成日板□面孔,要這個要那個。
他沉默了,原來世上不幸的人那麼多。
司機阿忠送他們到從心祖居,所謂鄉間,只在城市邊陲,才大半個小時路程。
從心有點激動,緊緊握□拳頭。
看到熟悉的小路,她下車小跑步般奔向祖屋。
溫士元跟在她身後,幸虧平日也有運動,否則別想跟得上。
到了屋子前面,從心發覺天井一切都是舊樣子啊,像是她上午需開,傍晚又回來了。
她揚聲︰「婆婆,婆婆。」
門虛掩□。她推開門。
一個年輕婦女正在屋內,抱□嬰兒,听見聲音抬起頭來。從心看到陌生面孔,呆住。
少婦笑問︰「找誰?」
從心有不吉之兆,「我找信義婆。」
「啊,周婆婆已經去世,現在我們住在這□。」
從心呆住,眼前一黑,她看不清事物。
溫士元一听,心中暗暗叫苦。
片刻,從心問︰「什麼時候的事?」
「你是周婆婆什麼人?」少婦說。
「孫女。」從心說。
「她約半年前病筆。」
少婦站起來,走到一只櫥前,拉開抽屜,取出一疊信,「這些都是寄給周婆婆的信,你拿去吧。」
從心接過信,低頭一看,信封上全是她自己的筆□,周從心寫的信,由周從心來收,多麼怪異,信□夾□匯票、照片、盼望、親情,原來全部沒送到婆婆手上。
從心往後退一步,落下淚來。
少婦怪同情她,「你可是去了海外工作?」
從心說不出話來。
「你不用內疚,周婆已經老邁,听說,一日她坐在天井的藤椅子上曬太陽,久久不動,鄰居來推她,她已經不在了,這是天大的福氣。」
可是從心雙手簌簌地抖,眼淚一直落下。
溫士元取出手帕給她。
這些日子來,從心沒有哭過,無論多大的挫折屈辱,身體何等勞累,她都死忍下來。
這一刻,實在忍不住了。
她奔出屋,一直跑上山坡,走到大槐樹下,蹲在樹根,抱頭痛哭。
溫士元不出一聲,讓她枕□肩膀。
他可以了解她的傷痛,當日把她自這棵樹救起的雙手已經不在世上了。
那是她唯一的慰藉,唯一的親情。
他們一直坐在樹下,直至司機尋了過來。
阿忠挽□藤籃,斟出熱可可,溫士元捧□給從心喝。
從心嗚咽︰「謝謝。」
「回酒店休息吧。」
「讓我再坐一會兒。」
溫士元自阿忠手上接過氈子,蓋在從心身上。
暮色漸漸合攏,天邊北斗星升起,溫士元拉從心起來,「走吧。」
從心知道非走不可,依依不舍模□槐樹,過了一會兒,才隨溫士元回車上。
她捧□哭腫了的頭,一言不發。
溫士元說︰「哭過發泄一下也是好的,郁在心中會生病。」
從心只是發獃。
「雙手冰冷,一定是肚子餓了。」
一進酒店大堂,就看見一個人朝他們迎上來,冷笑□大聲說︰「元寶,你想躲我?沒那麼容易。」
從心一看,「智泉,你來了。」
他竟然找了來。
連溫士元都覺得他有辦法。
「你怎麼知道我在這□?」
「若要人不知,除非己莫為。」
「智泉,燕陽的婆婆辭世,她心情欠佳,你且別吵。」
李智泉愣住,「對不起,我不知道。」
從心握住他的手,疲倦地說︰「謝謝你趕來,智泉,我想休息。」
「听到沒有?」溫士元說。
從心轉過頭來,「先生們,請不要爭吵。」
她靜靜上樓,一進房便把門關上,倒在床上。
雙眼炙痛,她累極入睡。
夢境同真實一樣,在槐樹下,她看見有人向她走來,以為是婆婆,但那女子年輕許多。
「你是誰?」從心問。
那少婦四處焦急地尋找,不住飲泣。
「你找什麼?」
她抬起頭,「我找嬰兒。」
「你找她?」從心回答︰「她已經長大了。」
少婦蒼白的臉異常秀麗,苦苦央求︰「告訴我她在哪□?」
從心答︰「我就是那棄嬰。」
「不。」少婦號叫︰「我昨天才把她放在樹下。」
「來不及了。」從心也哭泣。
就在這個時候,有人大聲叫她︰「燕陽、燕陽。」
從心已經熟習了這個名字,知道是在叫她。
她睜開眼楮,看到溫士元。
「燕陽,有人找你。」
「誰?」從心撐□起床。
「祈又榮導演。」
都找了來。
奇怪,要找你的話,一定找得到,千山萬水,天涯海角,也會趴在你身邊求,一日失去利用價值
了,這些人的面色突然轉冷,你找他,他也叫秘書回說人不在。
「我得梳洗一下。」
「好,我們在樓下咖啡座等你。」
溫士元出去,從心一看,發覺已經是中午。
竟這樣好睡,真是鐵石心腸,從心羞愧。
沒有時間了,必須向前走。她匆匆梳洗,打開行李,取出衣物,發覺鄧甜琛是她知己,衣服全是米白色及淡灰色,她選大棉衫及卡其褲換上,不便叫人久等,立刻下樓去。
酒店電梯□有人轉頭看她,從心低頭,微微笑,視線不與人接觸。
到了樓下,立刻走到咖啡室。
那胖胖的女導演正在等她。
「對不起,叫你久候。」
「沒關系,我是不速之客。」
「元寶呢?」
「他踫到了朋友,過去談一會兒,馬上回來。」
李智泉在從心身後出現。
從心介紹︰「導演,這是我經理人智泉。」
「他已經自我介紹過了。」
從心笑笑︰「那麼,有什麼話,大家可以直說。」
祈又榮也笑,「想找你拍一部電影,任第一女主角,需演戲,要月兌衣服。」
李智泉大吃一驚,也只有女導演,才能這樣大膽直接。
他輕輕問︰「是個好戲嗎?」
「我保證女主角會有表現。」
「你的意思是,是另一部得獎戲。」李智泉說。
祈導演並不謙虛,「這回希望也可以賣座。」
「有劇本嗎?」
「劇本在撰寫中,我帶來了原著,你們先參考。」
「原來是由小說改編的電影。」
「是,英文原著令我落淚。已派人接洽購買版權,作者尚未成名,希望版權費不太昂貴。」
從心不認識祈又榮,但听她談吐姿態,不卑不亢,斯文淡定,知道是個已成名人物。
李智泉對她十分尊重,「哪本原著吸引了導演的法眼?」
她自背囊取出一本硬皮書。
從心伸手接過來,一看,呆住。
世上的事就是這麼巧,從心知道有這本書,可是沒想到這麼快出版,她還是第一次看到,原先以為會由作者親自交到她手上。
書名叫《心之旅》,作者祖張。
這是張祖佑,他的第一部著作終于面世。
從心展開一個笑容,淚盈于睫,人生就是這樣,酸甜苦辣混成一體,婆婆辭世,她的情緒低到谷底,可是隨即又看到一絲曙光。
她听見自己輕輕說︰「我願意拍這個戲。」
李智泉听見,轉過頭來笑,「真是個孩子,講話沒經驗,還有許多細節要談,這麼猴急想做明星?」
「我先讀了原著再說。」
「那麼,由我與導演談下去,你去休息吧。」
溫士元過來,「燕陽,我陪你。」
從心說︰「我想知道關于祈導演的事□。」
「來,到互聯網瀏覽一番。」