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給我一瓶。」
祖琪嚇一跳,看到郁滿堂站在門口。
「咦,你自出自入,算是什麼?」
「佣人說你睡了十多小時,像是昏迷,十分擔心。」
「我明日就把這個佣工辭退。」
「你沒事吧?」
「我無恙,你請打道回府。」
「祖琪,坐下,我有話說。」
「郁先生,你不是閑人,為何在此浪費時間,你不如金楮火眼去盯牢市場變化。」
「祖琪,你是真心討厭我?」他嘆息。
祖琪不出聲。
「為什麼,是因為我長得丑?」
祖琪看著他緩緩說︰「我不至于是那樣膚淺的人。」
「你們一家都是俊男美女,兩個兄弟站出來宛如玉樹臨風。」
「不,郁先生,你並不丑,你做事有魄力,不計細節,手段大方,你有男子氣概。」
郁滿堂第一次听到祖琪稱贊他,感慨萬千,又是高興,又忍不住辛酸,孩子都已三歲,他才有機會與她坐下來談話。
他問︰「那是為著什麼厭惡我?」
「你真想知道?」
「請一吐為快。」
「是你那種氣焰,一種生意人特有的惡濁,以為金錢萬歲,自那日你握著屋契走進來,就有叫人難忍不可一世的表情——」郁滿堂跳起來,模著自己的面孔,「怎麼會,不可能,我沒有那個意思。」
祖琪說下去︰「你有錢,你買下一切︰買買買,房子汽車珠寶,聲譽名餃博士學位,朋友女人佣人,金錢萬歲,你說,你有什麼不是買回來。」
郁滿堂一額頭是汗,「祖琪,所有資本主義商業社會都如此運作,你怎可怪我。」
祖琪悲哀地低下頭,「對,是我自己先在身上掛個出售招牌走到你跟前。」
「祖琪,丈夫照顧妻子生活是天經地義的事,你要是覺得閑著無聊,可以學做生意,說不定比我賺得多。」
「郁先生,你真會開玩笑。」
「祖琪,事在人為,創辦E灣網上拍賣公司賺了一億美金的老板正是名家庭主婦。還有,最新暢銷書作者,寫《亨利寶塔歷險記》共銷八百萬冊那位女士,兩年前還在英國領福利金度日。」
祖琪忽然笑了︰「多謝鼓勵。」
「如不想做事,清閑也是福氣,無論你怎麼看我,我始終覺得女人應受保護愛惜。」
大家把心底話講出來,舒服不少。
半晌,郁滿堂說︰「不過,我會檢討我的嘴臉。」
祖琪吁出一口氣。夜深,靜寂得連掉一根針都听得見。
幸虧冰箱里有的是冰凍德國啤酒,兩個人一下子喝掉半打。
祖琪輕輕問︰「楊綺德女士呢?」
「你還記得她名字。」
祖琪哼一聲。
「她早已離開公司到寰亞機構辦公。」
「她們夠能干,一下子三級跳,名利雙收。」
這時,郁滿堂凝視她。
祖琪怪不自在,「看什麼,我自知魚尾紋一大堆。」
郁滿堂卻說︰「就猜你已經知道馮君身分。」
祖琪震蕩,「你怎麼曉得?」
「祖琪,這不是一宗秘密,馮君也沒有刻意隱瞞,社交圈很多人都心中有數,是你特別天真,又不懂得留意蛛絲馬?。」
半晌,祖琪自嘲︰「是,見有個把追求者,樂得眼楮都花了。」
「要是真的喜歡他,其實可以放開懷抱。」
「哪里有喜歡到那個地步。」
「有些女士不介意男伴這種過去。」
「她們也許另有苦衷。」
郁滿堂又開一瓶啤酒。
祖琪說︰「我,只愛自己。」
郁滿堂忽然說︰「不見得,假如有子彈射向祖琛祖璋或是弟弟,你必定會不加思索飛身去擋。」
祖琪張大了嘴,他真了解她。
「你只是沒找到值得愛的男人。」
他放下瓶子站起來,取餅外套。
祖琪說︰「喝多了不要駕車,叫司機來接。」
「這麼晚了,不好叫醒人家。」
「我送你。」
郁滿堂笑,「真是孩子氣,你喝得比我還多。」
「那麼,在梳化上睡一覺。」
「謝謝照顧。」
祖琪呆半晌才說︰「郁先生,沒想到同你聊天可以推心置月復。」
郁滿堂卻說︰「這些許本事也不能感動你。」
他倒在梳化上,呼嚕呼嚕扯起鼻鼾來。
祖琪睡了大半天,這時清醒了,無事可做。
郁滿堂的手提電話響起來,祖琪順手把它關掉,喃喃說︰「又不是塌了高樓。」她回到臥室去。
祖琪整晚看電視上演的舊戲,天蒙亮,听到有汽車駛進私家路來。
她下樓去看個究竟,只見司機氣急敗壞說︰「太太,郁先生是否在這里,公司遭人縱火,我們到處找他。」
祖琪嚇一大跳,哎唷,真不該把電話全關上,她連忙去喚郁滿堂,他轉身醒來,看到祖琪,一時像是不知身在何處,伸手握住她的手。
司機連珠炮似的報告,他頓時沉著下來。
祖琪發覺郁滿堂整個人變了,堅毅、沉默、鎮定、喜怒不露,立刻打了幾遍電話,真是個辦事的人,處變不驚,祖琪暗暗佩服,她斟一大杯黑咖啡給他。
他還來得及安慰祖琪︰「火已救熄,警方正在現場料理,公司一直有保險,別擔心。」
「營業可受影響?」
「馬經理說清理後可照常營業。」
「是什麼人干的?」他笑笑,「商場上不是朋友,就是敵人。」
他披上外套跟司機往外走,祖琪不由得替他擔心。
到早上七時正,新聞片段已經播出實況,只見證券行門口燻得一片漆黑,水漬嚴重,部分機器受到破壞。
警方說︰「懷疑是在股票市場上損手爛腳人士懷恨在心,圖施報復。」
祖琪內心極度不安。要是火災在白天發生,只怕有人受傷,她更衣出去親自視察。
到了公司門口,郁滿堂一見她馬上迎出,輕描淡寫說︰「你來干什麼?小事情,一兩天重新裝修好了,照常做生意。」
祖琪呆呆地看著他,他真是大事化無的高手。
「你不放心?」對祖琪的關懷,他感動不已。
祖琪點點頭。
「警方已在追查,很快水落石出。」
祖琪說︰「你賺夠沒有,不如退休。」
郁滿堂大笑,「一點點挫折就要退?」
他握住祖琪肩膀搖兩搖,兩人竟像老朋友一般。
「我叫人送你回家。」
「我想逛逛街。」
「昨天一夜未睡,你該休息了。」
祖琪答︰「心里驚慌,睡不著。」
「還有,如果沒有意思,別再去第一書店了。」
「我明白。」
他們竟彼此管起對方的事來。
祖琪獨自離去,她到咖啡店坐一會兒,然後接弟弟放學。
司機及保母一見她便走上來招呼,祖琪問︰「老師對弟弟有什麼意見?」
頑皮的保母笑︰「聰明兒通常是這樣。」
祖琪想一想︰「他純愛鬧。」
別的孩子都出來了,獨不見志一,祖琪不禁到課室里找,只見老師正叫他抄功課。
小孩子一坐在書桌前,比祖琪想象中正經得多,她忽然淚盈于睫。
老師抬頭,先看到一團艷光,然後發覺一位太太站在門外,她請她進來,「志一馬上就可以走了。」
志一看到媽媽,十分高興,過來拉她的手,保母司機取餅書包,一起上車。
「真沒想到幼兒班也要抄筆記。」
她打開弟弟的手冊,發現新大陸,「噫,會寫那麼多中英文字。」
祖琪對孩子的功課一無所知。
保母笑說︰「中英文都有補習老師。」
祖琪驚駭,「幼兒園也需補習,這是什麼教育制度。」
原來世界無奇不有,原來宇宙間除了彭祖琪與她的私欲,還有許多其它的事在發生。
到了郁宅,管家迎出來,「太太請進來喝杯茶。」
這個家井井有條,郁滿堂像擁有一隊兵,各有職責,一絲不亂,他天生是管理人才,可是感情上行了一個錯著,失卻控制,屋里沒有女主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