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要多美麗就多美麗 第4頁

作者︰亦舒

驀然想起有事待辦,立刻到銀行區選焙禮物。

孔雀藍的南洋珠不多,且價格高昂,好不容易才挑到合適的,實時趕回家更衣。

二晶的電話已經追?來。

電話那頭傳來呼呼翅膀拍打的聲音。

「那是甚麼,翼龍?」

「你過來一看不就知道了。」

一品立刻趕到二晶處。

只見診所內有一只翅膀受傷的老鷹,而翼舒展開來,足有二晶雙臂那樣長,雖然扎?繃帶,仍然神駿,一品贊嘆。

「好家伙,從地下看你只似鷂子般,沒料到你體積如此龐大,是怎樣受的傷?」

「猜想是撞到火車墜地,由好心人士拾來。」

「驚險。」二晶嗟嘆,「今日都會已不是鷹的天地,有時飛翔整日,也覓不到食物,牠又不屑吃腐鼠垃圾。」

「救得一只是一只。」

二晶轉過頭來,「請看我送母親的耳環。」

盒子一打開,寶光燦爛,瓖大顆鑽石,十分名貴。

「人一到中年,禮物愈來愈實際,都是毛巾電器食物之類,你說討厭不討厭,母親會欣賞這套珍珠飾物。」

一品微笑,想得周到。

「我知道母親一直渴望我是男孩,哼,是又怎樣,老婆生日才最最重要,管他媽懷胎十月,眠干睡濕,供書?學。」

「別激動。」

二晶笑了,「對,回家吃飯去。」

到了家,另有意外。

一品看到母親眉開眼笑正與一年輕人談笑甚歡。

這是誰?

「讓我來介紹,這是我男友吳和樹。」

一品明白了,二晶真伶俐,這才是母親最好的生日禮物吧,她就無論如何想不到。

小吳能說會道,帶了名貴禮物來,有用的有吃的,祝伯母萬壽無疆。

又留下吃飯,有說有笑。

像「伯母同她倆似三姐妹。」

「她姐妹倆雖然聰明能干,可是伯母氣質嫻雅,又勝一籌。」

巧言令色,沒上沒下,可是她們的母親卻極其受用,不知多歡喜。

吃完飯,切了蛋糕,生日宴結束,各人告辭。

一品累得眼楮都睜不開來。

「那真是你男友?」

「約會過一兩次啦,借來充充場面。」

「你真體貼。」

「你看小吳此人怎樣?」

「油腔滑調,面目可憎。」

二晶笑,「你那王申坡先生呢?」

「你怎會知道這人?」一品怔住。

「一只土撥鼠告訴我。」

一品別過頭去,「完了。」有點欷歔。

「甚麼?」

「不該把他帶到手術室,之後他疏遠我。」

「嗤,你是醫生,他遲早會知道,怎可能瞞一世,如此膚淺男子,只配娶小學生。」

「現在還有小學程度適齡女子嗎,歌星明星都自哈佛大學出來。」

「放心,有志者事竟成,大不了去第三世界,一定找得到文盲。」

一品說︰「父親去世後,媽媽今日算是最高興。」

「幸虧是你我倆姐妹。沒有兒子媳婦去惹她生氣。」

一品拍拍妹妹肩膀,「你總是不甘心媽曾經希望有個男孩。」二晶呼出一口氣,「我決定收養那只棄鷹。」

一品大奇,「鷹屬于大自然,你把牠養在甚麼地方?」

「大廈露台,任意飛翔,隨時歡迎牠回來。」

「呵,鷹巢的確建築在高處。」

二晶把姐姐送回公寓。

一品洗把臉就睡了。

第二天回到診所,看到大籃名貴水果,看護彭姑喜孜孜說︰「劉太太送來,她又可以穿四號衣服了。」

劉太太在候診室,多年不見的葫蘆形身段又出現了,她得意非凡,實時介紹鄒太太、陸夫人、伍小姐、戚女士也來試一試。

她道謝完畢,贊道︰「有口皆碑。」

一品微笑?把她送走。

大家正享用水果,又有客人上門來。

是母女兩人,面目娟好,不知為甚麼找楊醫生。

「醫生,我們姓樂。」

「是樂小姐求診?」

「是,愛蘭,月兌下外套給醫生看看。」

才十五六歲的愛蘭?腆地除下外套,一品實時明白了。

她微笑,「吃了很多苦吧。」

愛蘭感激地點頭,「自十一歲開始,就受盡嘲弄。」

樂太太嘆口氣,「她行動也不便,時常腰酸背痛,又不能運動。」

「打球跑步的確困難,游泳沒問題呀。」

「醫生,她哪?敢穿泳衣。」

一品點點頭。

「看過林偉元醫生,是他推薦我們來。」

一品替愛蘭檢查。

樂太太沮喪,「真不知是哪位祖先的遺傳,你看我都沒有身材,愛蘭卻得了巨胸,成為負擔。」

「別擔心,手術很簡單。」

「可是將來不能親自哺乳了。」

一品勸慰︰「人生很難十全十美。」

「才十五歲就得做這項大手術,叫我擔心。」

「憂慮是母親的本能。」

「楊醫生,你真了解。」

愛蘭一直不出聲。

「愛蘭,你自己怎麼看?」

她小聲說︰「同普通人一樣就好,現在很難買衣服,男同學背後叫我乳牛。」

「掌他們嘴。」

「女同學譏笑我是明日艷星。」

「有無向老師投訴?」

「我怕惹事,不敢行動。」

樂太太低聲說︰「我也贊成息事寧人。」

一品查時間表,「下星期四上午十時到博愛醫院做檢查,星期五上午替你做手術。」

樂氏母女松口氣。

第二章

後來看護彭姑說︰「一向只有想隆胸的人。」

「胸脯太大才是問題。」

看護笑︰「世界之大,無奇不有。」

她去听電話,轉頭過來。一品立刻知道有急事,馬上接過听筒。

「我們是市立公共醫院急癥,楊醫生,你可認識一個叫岑美娥的女子?」

「甚麼事?」

「她因注射過量毒品昏迷入院,口袋里有你的卡片。」

「我馬上來。」

看護彭姑說︰「楊醫生,你約了其它病人。」

「請代為取消改期。」

她駕車到市立醫院。

一品逐張病床找,可是不見岑美娥。

護理人員前來詢問︰「小姐,探病時間已過,明日請早。」

「我是楊一品醫生。」

「呵楊醫生你來了,這便是岑美娥。」指一指。

一品嚇了一跳。

岑美娥昏迷在病床上,已不似人形,看上去足足似五六十歲老婦,皮膚焦黃,頭發剃近頭皮,門牙都掉光。

「發生甚麼事?」

「很明顯遭人毆打,警方估計與毒品有關。」

「可有生命危險?」

「肺部已經塌下,心髒也有不規則情況,病人危殆。」

一品哀傷。

「她是你甚麼人?」

「妹妹的同學。」

「咦,怎麼會沉淪到今日地步?」

一品心底說︰很容易,兩次感情失意,踏錯半步,無心工作,失卻收入,一沉百踩,便墮至谷底。

誰會拉她一把?

不知多少女子死在勢利的社會手上,永不超生。

「楊醫生,你真好心。」

「她有無其它親人。」

「一個人到了這種田地,哪里去找親戚?」

一品走近病人。

「美娥,美娥。」

岑美娥忽然蘇醒,睜開雙眼,看到一品,高興地說︰「品姐,是你,小晶可有空,我們一起打籃球去。」

「她馬上來。」

岑美娥突然轉了話題,悲哀地說︰「品姐,他離開了我。」她對時空已經混亂。

「不要緊,我們找更好的。」

「可以嗎?」

「當然,包我身上。」

美娥淒?地笑了,伸手來握,可是力氣夠不到。

「我不怕。」她說︰「這就可以與母親見面了。」

一品緊緊握住她的手,不出聲。

半晌,美娥的手一松,一品落下淚來,按鈴喚人。

醫院外陽光燦爛,一對年輕夫婦歡天喜地抱?初生嬰兒出院。

一品輕輕問︰「是男是女?」

「是女兒。」一品忽然這樣對陌生人說︰「?她自愛自重,堅強生活,學習與環境搏斗,做個好戰士。」

那對夫婦愕然。

一品悄悄離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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