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女神 第16頁

作者︰亦舒

三思笑了。

「我在家請你們,不會被人看見。」

三思低下頭。「好吧!」

「下個星期如何?」

「我只得星期六有空。」

「那就敲定了。」

餅兩日,下班,陳元之找上門。

三思開門讓他進來。

他說︰「避不見面絕對不是好辦法。」

「那麼,有什麼話今日說個明白吧!」

「三思,我喜歡你。」

三思苦笑。「我也是。」

靶慨到極點,喜歡有什麼用,她不想,也打不進他的世界里去。

「媽說——」

「慢著,」三思擺擺手。「這是我的家,自顧衣食住行,無論哪個女皇陛下的勢力都伸展不到此處。」

陳元之怔住,隔一會兒,還想兩全其美。「其實,哄她兩句……」

三思微笑。「我不想那樣做。」

「三思,看我份上。」

「不,這是原則、宗旨、規矩。」

「你太倔強了。」

「也許是,也許不,元之,我不適合你。」

陳元之黯然神傷。「這該死的謠言。」

可不是。

「元之,以後大家還是朋友。」

他倆互相擁抱一下。

陳元之告辭。

一關上門,三思便落下眼淚。

第二天,頭臉都是腫的。

用手托著腮,也應付了一天的工作。

下了班什麼地方都不去,躲在家中喝威士忌加冰。

星期六,她早忘記有約會,方金棠派人來催,她才匆匆梳洗。

愛美的她一照鏡子大吃一驚,天,這副容貌,王作恆見了恐怕真的要立刻登報澄清以維持名譽。

她急急往臉上抹粉,忽而覺得委屈到極點,又哭了起來。

這痛快的流淚須付出沉重代價,她再也無心好好化妝,干脆穿上便服出門去。

她遲到十分鐘。

方家佣人來替她開門,只听得方老板在里邊大聲說︰「來了來了。」

不知怎地,三思有點怯場。

她在會客室門口站住,不想進去。

可是,王作恆已經迎出來。

他一見她,呆住了。

滿以為是時髦能干的時代女性︰巴辣、驕傲、自信,可是此記他看見的是一個臉容秀美、憂郁、怯怯生女學生似人物。

呂三思真人比相片年輕及漂亮,她明顯地哭過了,神情委靡。

王作恆張大了嘴合不攏來,他真想過去摟著她肩膀安慰她。

一方面三思也暗暗訝異,這王作恆身段高大英偉,粗眉大眼中顯露氣質,大方自然,一臉誠懇,像是那種罕有願意照顧婦孺的人。

然後雙方都覺得不該瞪視對方,連忙別轉面孔,彼此都訕訕然。

這時,主人家忽然失蹤,不知走到何處去了。

王作恆大方地說︰「請坐。」

三思這時留意到他戴著一只廉價的泰麥士表,那樣有錢有名的人,用如此普通的東西,由此可知,名人根本毋須名牌,更顯得他自由豪放。

三思忽然發覺她對他有種傾慕之情。

她定定神,取出一張名片,遞給他。

他也取出皮夾子找名片,三思一看,更加的歡喜,他用的只是一只尼龍布皮夾子。

她低下頭微笑,什麼鱷魚皮、貴西裝,他全不需要,一個男人最佳裝飾是他的才華。

王作恆坐在她對面,歉意越來越濃,她如此憔悴,分明是因為謠言傷害力驚人,男女有別,他只覺得謠言無聊可笑,她卻十分認真。

三思取餅茶喝一口。

王作恆心想,方金棠夠大膽,願意起用那樣漂亮的女孩子,他手下也有女職員,卻全僅屬中人之姿。

呂三思會做事嗎?那樣怯生生的一個人。

他開口︰「老實說,你的朋友對你有誤會。」

三思希望她老板會出來打圓場,但是他好似失了蹤似的。

她只得自己應付,談淡地說︰「有誤會的便不是朋友。」

說得好。

「可用我解釋?」

「不,明白的人自然明白,不明白的人說破了嘴還是不明白,他要相信什麼,由他相信好了。」

「這件事的起因在我。」

「你得罪了那本雜志?」

「是。」

「說來听听。」

「他們想得到我公司一些機密消息,我幾次三番拒絕,他們暗示,會教我好看。」

三思吃驚。「會有這種事!那不是威嚇勒索嗎?」

王作恆微笑。「不,他們說是新聞自由。」

「太囂張了。」

「律師已在處理,我是無所謂,傳我女友多,求之不得,連我兒子都有同感,他說,爸,你的新女友真神氣漂亮。」

三思不由得笑了。

這時,方金棠才回到會客室來。

「對不起,對不起,我去听了一通電話,是女兒從加州打來,煩死人。咦,你們還坐在這里,過來過來,飯菜已經準備好了。」

是清淡的粵菜。

三思工作忙,常常三餐不繼,又怕胖,從來沒有好好吃過飯,今日真是難得,她吃得相當多。

王作恆更添了兩次飯,三思覺得他有種原始的男子氣息。

雙方都被對方吸引住,這是很奇怪的一回事,空氣中有特殊的電波,連方金棠都察覺了。

這老方心中暗暗歡喜。

飯後,王作恆站起來說︰「我送三思。」

方金棠說︰「時間還早,你們可到處逛逛,不過,」他提醒他們。「當心被記者拍照。」

三思登上王作桓的車子。

他問︰「你怕嗎?」

「怕什麼?」

「記者拍照。」

三思嗤一聲笑出來。「歡迎拍攝,請放大一張送給我。」

王作桓十分佩服,他也正是那樣脾氣的人。

他把她送抵家門。

「三思,我在想,下星期可以約你出來嗎?」

三思想一想。「星期二,下午五時半,我們出海去。」

「我來接你。」

他滿心歡喜,已有多年沒有這樣好的感覺了。

三思回到家,夢見打開報紙,看到報上登滿她與王作桓的親密照片。

醒來,掙扎著上班,揶揄自己有一顆懷春的心。

中午,王作桓又送花來。

她忍不住撥電話給他,他給她的是專線電話,他親自來听。

寒喧幾句,他坦白地說︰「不知你怎麼想,我好像等不到星期二似的。」

三思說︰「今年我與老板在美國會所吃題,你要不要來?」

「一定到。」

三思知道,他們彼此都有意思。

真奇怪,一段謠言,把社會上完全不相干的一男一女拉在一起,他倆幾乎是一見鐘情。

再度會面,雙方更加滿意。

王作恆沒想到穿套裝的她也那樣柔媚,全身珠灰色,配簡單珍珠首飾,今日她精神奕奕。

方金棠把一切看在眼里,大為訝異。

他說︰「如果要謝媒的話——」

懊謝他,還是謝那本雜志?

餅兩期,雜志刊出一段新聞︰王作恆與呂三思訂婚志慶。

一場謠言撮合了他們。

那邊廂,陳元之的母親大吃一驚。「真沒想到謠言是真的。」原來開頭她也知道是謠言,不過乘機欺壓逼走三思。

「糟,」她說。「我們同王作恆一向有生意來往,以後見面可就煩了,速速補救才是,快給我呂小姐的電話,我要親自祝賀她。」

忠實讀者

朱丹彤是一名寫作人。

她的編緝王小姐曾取笑她。「一定會紅,看︰朱、丹、彤參字,都莫非是紅的意思。」

丹彤笑了。「今日,無論做哪一行,至要緊都是走紅吧,否則的話,入寶山而空手回,有什麼意思。」

丹彤算是紅了,收入可以維持中等生活,她未婚,獨居,自由自在,也多異性約會,連她自己都知道,這可能是她一生人中的流金歲月。

這一陣子,她正與出版社聯絡同搞促銷活動。

老板總喜歡呻窮。「丹彤,早知我也去做作家,坐在家中,穩穩當當,收百分之二十的版稅,生意難做呀,像我們,幾十個伙計,捧紅了,收入還不如。」

丹彤啼笑皆非,立刻有反應。「那你索性關了出版社回家享清福好了,要不,開間小書店賣鐳射唱片,賺得你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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