可憐的媽媽,「你不去尋消遣?」
「咄,听完你聲音,我自然會去吃喝玩樂。」
「是,我盡量準時。」
「有見你父親嗎?」
「我四處開會。」
「那女人呢?」
「甚麼女人?」
「嘉揚,大可揭開天窗說亮話,他已把離婚協議書寄來。」
嘉揚沉默。
「你可叫他放心,我會如期簽署文件。」
「媽媽——」
「工作完畢,速速回家,嘉媛也自馬達加斯加返來了,她得了黃熱病,正在療養。」
「病況可嚴重?」
「幸虧醫藥昌明,不過也吃了不少苦頭,廿多歲的人竟長出白發來,開頭還把病情瞞?她媽。」
嘉揚作賊心虛,「媽媽,我還有事。」
「去吧。」掛了線。
電話鈴又響起來。
「彭嘉揚?我是伊芬約翰森。」
「你好,久仰大名,如雷灌耳。」
「嘉揚,很高興與你合作。」
「不客氣。」
「嘉揚,請即乘機返紐約一天,我有話同你說。」
嘉揚不想被他像名信差般使來使去,這種事一開頭就沒完沒了,她老實地說︰「我染上砂眼,只怕美國海關不給我通過,需先治好了再說。」
那約翰森一怔,隨即哈哈大笑,「是否孫子兵法中的一句?將在外,君命有所不受。」
嘉揚心想,你是哪一國的君王,不過是名主管耳,口氣狂妄,典型美國作風。
口中只說︰「是宋朝名將岳飛說的。」
「嘉揚,我看過你的片段,對,你的攝影師叫甚麼名字?」
「麥可。」
「這人工夫還過得去,但是你,彭嘉揚,你才是明日之星,我被你的報道打動。」
嘉揚歡喜︰「謝謝你,是珍伊娜把整個計畫策劃周詳。」
「啊,珍伊娜,我正想同你說這個人。」
嘉揚的心提起來。
「珍伊娜表現大失水準,我們已決定把她的鏡頭全部刪除,淨以你為主角。」
甚麼,嘉揚心中低呼,怎麼可以這樣做,這不等于在珍背脊插上一把刀嗎?
「這件事你且莫向珍透露,這是管理層的決定,你們歸隊後我自然告訴她。」
「可是-」
「嘉揚,這是你千載難逢的好機會,好好把握多多出鏡,記住,紀錄片剪輯後你是主角。」
嘉揚心都寒了。
第六章
「好好與彼得合作。」
「他叫麥可。」
「Whatever。」
他掛斷電話。
嘉揚捧?頭發呆。
這樣,算不算出賣伙伴?她由珍自小城小電視台發掘出來,結果,節目尚未播出,她已甩掉珍自立門戶,道義上仿佛說不過去,可是,又有甚麼更好的辦法?呵,盲拳打死了老師傅。
胡自悅進來問︰「嘉揚,甚麼事,臉色都陰沉了。」
「是嗎,看得出來?」
胡自悅微笑。
「唉,但願我可以學得深沉一點。」
「何必學狐狸?」
「臉色變幻太速,是無修養表現。」
胡自悅說︰「你年輕,沒城府。」
「請替我好好照顧珍伊娜。」
「那還用說。」
晚上,嘉揚雙眼炙痛得不能入睡。
大清早,麥可過來說︰「珍想出院。」
嘉揚說︰「她立定了心思,誰也改變不了。」
「我享了好幾天福,阿?連我的卡其軍褲都熨得筆挺,我替她拍了好些照片送她答謝。」
嘉揚微笑。
「來,讓我拍攝你的紅眼楮。」
「去你的。」
「嘉揚,還記得你曾討厭害怕我嗎?」
「那是我童年的臭事,少不更事,請多多包涵。」
麥可的鏡頭對?嘉揚,她開始介紹四合院的結構、天井中假山與花樹,以及負責洗熨的劉媽。
堡人捧出菜肉雲吞,嘉揚又笑說︰「意大利的馬可勃羅把華人的?食帶返祖家︰比薩是燒餅,諾其是貓耳朵,史畢其蒂是細?,列維奧利是雲吞……真虧他們,就差沒粢飯油條。」
接?,她感慨地說︰「我從來沒有回過家鄉,我的中文,在加拿大學習,可是,家鄉一切,無比親切,感覺如種在心底血?。」
麥可放下攝影機,「不知怎地,很普通的話自彭嘉揚口中說出,也變得十分動人。」
「哪?哪?。」
「這?這?。」麥可也笑。
這時,身後傳來一把聲音︰「甚麼事那麼高興,也不等我。」
是珍伊娜由小王攙扶?回來了。
嘉揚心底無比內疚,目光幾乎不敢接觸珍,只說︰「蘭州來了哈蜜瓜,我切一個給你吃。」
珍坐下來,嘆口氣,「在這?享慣了福,再也走不動。」
嘉揚說︰「T.S.艾略月兌的詩《朝聖者之旅》中三皇艱苦上路,去尋找基督,夢中看到穿絲衣的少女捧來冰果,無限惆悵。」
珍頹然,「真的,這麼辛苦,為?甚麼呢。」
嘉揚感慨,「悲慘事還在後頭,最終三皇趕到看基督出世,返到祖家,卻又不再甘心平凡逸樂生活。」
「這不是在說我們嗎?」
連麥可都放下攝影機。
嘉揚連忙說︰「來來來,吃雲吞。」
麥可贊不絕口,「意人哪?比得上,中國雲吞皮子是活的,自己會鑽進喉嚨,幾乎連舌頭也帶了去。」
嘉揚大笑。
珍伊娜說︰「下一站,我們去曼谷。」
嘉揚搖手,「我不去我不去,那真是窮女的人間煉獄。」
麥可加一句︰「紐約何嘗不是,處處一樣。」
「可是,在西方,多多少少有點自甘墮落,不似她們,由父母親手賣落婬窟。」
珍說︰「我去年曾經拍攝一些片段,或者可取出應用。」
「對,」嘉揚說︰「那樣最好。」
「我已無斗志。」
嘉揚安慰她︰「在病中自然消沉,康復後看法就不相同。」講完之後,才發覺自己有多虛偽,嚇得掩住了嘴。
下午,特效藥生效,嘉揚的雙眼好了許多。
麥可叫嘉揚帶去買工藝品,嘉揚知道他有話要說。
「珍說明日去韓國,她帶隊從來毋須征隊友意見。」
嘉揚不出聲。
「約翰森同你說了甚麼?」
嘉揚無奈地攤攤手。
「可是要摔甩珍伊娜?」
嘉揚急得瞪眼。
「意料中事,我作為觀眾,也情願看彭嘉揚,管理層預備捧紅你。」
「我-」
「別難過,形勢如此,與你無尤,受迫女性這種題材已有多人做過,並無新意,可是你的面孔與觀點確實清新可喜。」
嘉揚重重嘆一口氣。
麥可接?說︰「社會便是這樣,壓榨年輕人才干,直至干癟,然後,棄如敗履,再去選拔新人,嘉揚,記住,有一日老板前來求你,非漫天討價不可……名字與薪酬都要排第一,機會一失,徒呼荷荷。」
嘉揚低聲說︰「是,我會記住。」
麥可笑了,「還有,約翰森著名。」
「喲,兔子不吃窩邊草,他不會騷擾同事吧。」
「不過,選擇多多,他未必會勉強你。」
「或許,他只喜歡金發女郎。」
「剛相反,他是達賴喇嘛的信徒,平日練氣功,女友都有一把漆黑亮麗的頭發。」
「明白。」
「那麼,請陪我到市集買一塊翡翠,讓我帶回去送朋友。」
嘉揚笑,「在市集買幾百元一件的玉器,只怕不是真貨。」
麥可卻有智能︰「心意屬真便可。」
他們蹲在地攤上討價還價,檔主何等精靈,一看便知是羊牯,只把次等貨色取出給他們看。
終于選了一件雕花卷,落實三百大元,嘉揚看中一只滑石猴子,十元成交。
「在這?,買的過程比真實貨物有趣。」
麥可說︰「我一直想拍攝世界跳蚤市場實況。」
嘉揚興奮地說︰「如果去巴黎的奧普市場就好了。」
「你也喜歡該處?」
「我可以整年住在那?。」
嘉揚眼疾未愈,又不顧一切不怕腸胃出毛病在街上買刨冰吃。
說說笑笑回去,珍伊娜叉?腰如?訓他倆︰「到甚麼地方玩去了,都不用做事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