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在地球一些地方,處處是疾病、饑荒、戰亂,嘉揚,你不能去。」
「大哥,有一把聲音在呼召我,我無比馴服樂意追隨她。」
「有些國家還在販賣婦女人口。」
「對,我們就是要揭發這種黑幕。」
嘉維氣結。
陶芳問︰「你不做我倆的伴娘了?」
「我一定趕回來。」
「你在荒山野嶺,天之涯海之角,怎麼出席?」
「爬也爬回來,好不好?」
陶芳仍然大惑不解,「嘉揚,你將如何洗頭護膚?還有,食水藥物是否隨身攜帶,可找得到熱水淋浴?」
嘉揚但笑不語。
「你真不擔心?」
嘉維氣說︰「她是另類人種。」
嘉揚卻答︰「我武維揚。」
「你自己同媽媽說吧。」
嘉揚且放下人事關系,去鍛煉身體。
珍伊娜來取回合約,兩人喝咖啡,她笑問︰「你母親知道沒有?」
嘉揚苦笑,「赫昔信全告訴你了。」
珍點點頭,「亞裔母女至親。」
「這又不比未婚懷孕,可是似乎更難啟齒。」
「我幫你,你可說赴美工作,她會好過點,然後,趁她不覺,愈走愈遠。」
嘉揚感激不盡,「當初,你也那樣辦?」
「不,我自幼喪母。」
「呵。」
「我是上一代的人,有?上一代的故事。」
嘉揚笑嘻嘻地說︰「你的確比我大三五歲。」
這樣簡單的贊美卻叫珍高興不已,呵,千穿萬穿,馬屁不穿。
「我們的工作,的確將自美國開始。」
嘉揚睜大雙眼。
珍輕輕說︰「如果你認為西方大國的婦女地位沒有問題,你就大錯特錯。」
她這說法再正確沒有。
「嘉揚,祝我們合作順利。」
她們踫了踫咖啡杯子。
那天晚上,嘉揚同母親說,需南下美國工作。
彭太太凝視女兒的圓臉,「去多久?」
「六個月。」
「媽跟?去服侍你。」
嘉揚大驚,「怎麼敢當。」
「反正我也沒甚麼可做,幫你做飯熨衣服好了。」
「我自己都會。」
「你會甚麼,每次被男同學欺侮都只會哭。」
時空擾亂了這位太太的思維,她回憶到七、八歲時的小嘉揚,不明白時間溜向何處。
「媽,那是我小學三年級的事。」
「後來學了詠春,受洋童嘲弄,還他們一拳一腿,他們喊救命,我又得去見班主任。」
「媽媽。」
彭太太嘆口氣,「而你父親一直在東南亞兜轉不返,晃眼你已大學畢業。」
「媽,讓我寫一封信,叫他回來可好?」
彭太太笑,「真是孩子,你叫得動他?他若在這?與我們長相廝守,誰負責龐大開銷?他已答應回來替嘉維主婚。」
上次見到他,還是嘉揚行畢業禮那日,送她一輛平治小跑車與一條鑽石網球手鏈,怕嘉維不高興,又添多一架四驅蘭芝路華,此刻門外停?四部車子。
除了人不到,也甚麼都做到了。
嘉揚說︰「開頭好象還有人追求你。」
彭太太卻很清醒,「你指前幾年還有人想打我主意。」
她咕咕笑。
嘉揚與母親緊緊擁抱。
彭太太忽然用英語吟道︰「一個兒子是你的兒子直至他娶妻,一個女兒是你的女兒直至一生。」
「嘉維說婚後同你一起住。」
「相見好,同住難,我叫他們出去組織小家庭。」
原來是以退為進。
接?幾天,他們在外頭找房子。
陶芳相當挑剔,大的嫌舊、新的怨小,又講究地段,說到底,不外是要求最貴最好的新房。
彭太太說︰「那你得同你爸商量。」
嘉揚一一看在眼中不出聲,規矩人家,又有能力,照顧媳婦是應該的,但是,將來彭嘉揚可不會問人家要一針一線。
彭先生一向慷慨,在電話另一頭一口答應,並且叫相熟的房屋經紀同兒子聯絡。
陶芳心願得償,快活得像春天小鳥,又趕?嘉維去看家具。
彭太太轉頭看?女兒笑,「人家的女兒似雕通象牙,我的女兒卻像番薯。」
嘉揚只是傻笑。
「嘉揚,留下來陪媽媽。」
「媽媽,我去幾個月即回來寫書,天天在家執筆,不離你半步。」
「又開期票。」
那天下午,珍伊娜的電話到了。
「嘉揚,出來,我介紹另外一位拍檔給你認識。」
「是攝影師嗎?」
「正是,我們在東區拉斐爾酒店等你。」
那地方烏煙瘴氣,龍蛇混雜,是生人勿近地帶,怎麼會約在那?,可是要試一試彭嘉揚膽色?
嘉揚第一時間趕到,推門進所謂酒店,只見數名襤褸的大漢轉過頭來看?她。
在霉酸的空氣?,她看到幾雙昏黃多疑的眼楮,嘉揚冷靜地坐在一角。
忽然之間,有人叫她︰「喂,你。」
嘉揚抬頭,一向大膽的她也不禁心怯,站在她面前的是一個非常高大魁梧的黑人,黝暗的光線下只看到他一副白牙。
他踏前一步,嘉揚本能地退後,表情一定出賣了她,因為那黑大漢忽然哈哈大笑,「你怕?」
嘉揚驚疑不定,正在這個時候,珍伊娜出現了,「嘉揚,你見過攝影師麥可了?」
嘉揚瞠目結舌,嗄,他便是另一個拍檔?
不禁暗暗叫苦,怎麼會是個黑人!
不料那黑麥可比她還要震驚,立刻說︰「甚麼,這支那女是你助手?珍,你弄錯了吧,她如何擔此重任?」
嘩,她沒歧視他,他倒先看不起她,嘉揚氣結,叉起腰,瞪圓了雙眼。
「好好好,都給我坐下。」
嘉揚咕噥︰「怎麼挑這個地方?」
黑麥可對珍笑說︰「下次,記得挑市中心最豪華的四季酒店見面喝茶。」
珍也笑說︰「靜一靜。」
這時,有一個妖嬈的女子走近,「找我?」
原來主角住在這?。
「嘉揚,你來發問。」
這是一次測驗。
那女子明顯是華裔,十分年輕,但是憔悴滄桑,坐下來,叫杯啤酒,對?瓶嘴便喝。
「有甚麼話要說?」
她藐?嘉揚,眼色倒有三分風情。
嘉揚只覺悲哀,她輕輕問︰「可知自己祖籍何處?」
不料答案完整︰「中國廣東新會。」
「叫甚麼名字?」
「妹妹。」
「你幾歲」
「十九。」
「?育水準?」
「中學。」
「你可有職業?」
「我日夜都做。」
「做甚麼?」
妹妹笑了,「但凡能換取一點利錢的都做,」仍不願直言。
「父母呢?」
「早就去世,亦無兄弟姐妹,孑然一人,無牽無掛。」
「社會對你如何?」
「我們是社會渣滓,社會欲去之而後快。」
說話極有文理,嘉揚為之惻然。
「結過婚否,可有子女?」
「在這世上,我只得我一人。」
「為甚麼樂意穿?高跟鞋窄衣裙?」
珍想說話,卻被麥可阻止。
袖珍攝影機收在他的帽子?,已經開動。
那女郎一怔,「好看呀。」
「是社會壓力?自稱渣滓的不幸人還得依社會奇突的常規行事?」
「老板要求打扮妖艷。」
「社會可有打壓你?」
妹妹側頭想一想,點起一支香煙,「一切是我自願。」
「是被迫自願?」
珍終于開口︰「嘉揚,問題太深奧。」
可是妹妹說︰「不,我听得明白,但是我始終有選擇,我可往快餐店領取最低工資,但是我沒有那樣做,我有自由。」
第二章
嘉揚不語,忽然想到母親,她也屬自願。
「讓我看你的手臂。」
妹妹撂起手袖,不出所料,針孔累累。
「你是痛苦的吧。」
「生為女子,與痛苦自然有不解之緣。」
嘉揚說︰「我不明白這話,命運掌握在自己手中。」
那叫妹妹的女子看?這個粗眉大眼,雙頰紅粉緋緋的年輕記者笑了,「你是少數最
最幸運者。」
這時,珍伊娜嘆口氣,「好,到此為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