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嘆口氣,「出去吧。」
我不得一刻寧靜,電話鈴一下子又響起來。
「寶琳?」
「是。」我問︰「是愛德華?」
「寶琳,你不會相信,比亞翠斯來過,她請我陪著她來見你——怎麼一回事,你約見她?」
我「霍」地坐直了身子,看樣子高爾基真有點辦法。
「是,我約見她。」
「有這種必要嗎?」愛德華很為難。
「如果她願意的話,為什麼不呢?」我說。
「也好,萬一母親責怪起來,我可以說是她逼我的。」
「滑頭小子。」不用看見也知道他在那里吐舌頭裝鬼臉。
我說︰「約在什麼地方?」
「你不是說在多薩路公園門口的長凳附近嗎?」愛德華問。
「好,半小時後在那里等。」我掛上電話。
我正換衣服,電話鈴又響。是太陽報的那二流子高爾基。
「你真有一兩度的。」我說︰「但屆時全個公園都是保鏢,你當心一點。」
「你放心,我有我的伎倆。」他說。
「好,祝你一夜成名,高爾基。」我是由衷的。
斑爾基太興奮了,「謝謝你,寶琳。」
「是你自己的本事,何必謝我?再見。」
「再見。」他掛上了電話。
我披上外套下樓,B三隨在我身後,我們走路到公園,我找到近門口的一張長凳坐下,B三站在我身後,他的神情警惕,象只虛有其表的獵犬,我不禁覺得好笑。
我看看手表,時間到了,他們是出名準時的。
鮑園中有霧,很重很濕,十來廿尺外就看不清楚。
遠處恐怕尚有一個池塘,因為我听見蛙鳴,整個地方象亞嘉姬斯蒂懸疑小說中的布景。
在這當兒,幸虧有B三在身邊陪著,否則也夠恐怖的,萬一自霧中冉冉升出一只身纏繃帶的吸血僵尸……
我有點寒意,問B三,「幾點鐘了?」
B三忽然立正,他說︰「小姐,他們來了。」
我抬起頭,果然,一行四人,兩個恐怕也是保鏢,左右散開,愛德華領著一個高大俊美的女郎向我走過來,為了禮貌,我站起來。
愛德華向我點點頭。
我第一次看清楚我的情敵,她年紀非常的輕,相貌象擺在櫥窗中的金發洋女圭女圭,體格卻象美式足球手,直情與愛德華一般高大,肩膀打橫量沒有兩尺也有一尺半,但她不失為是嬌美的一個女孩子,臉上有一股很清純的氣質,高貴得一點不礙人,相信我在今日不會听到那著名的咕咕笑聲,因為她沉著面孔。
當我在打量她的時候,她也在端詳我。
聞名不如見面,我感喟,往日大學中比她美的女同學也有的是,但這個小女孩,將來卻要成為一位皇後,待做了皇後,過幾年也儼然一位皇後模樣,不容小覷,我相信給我同樣的機會與訓練,我會比她做得更好,但誰會相信呢。
愛德華說︰「讓我們都坐下來。」
比亞翠斯女勛爵並沒有意思坐下來。
他是鄰國的公主,我的匕首是我與佔姆士之間的秘聞,倘若把這一切都出賣給高爾基,我或許可以得回佔姆士,但是我做不出來。
我動動嘴唇,「你好。」我說。
「你好。」她也說。
愛德華說︰「你們兩個都非常好,現在大家可以坐下來了吧?」這個小子。
我坐下,她也坐下,當中隔著愛德華,B三退得遠遠。
愛德華說︰「不是都有話要說嗎?啞了?」他推推我倆。
他對他未來大嫂,也有一種親昵,我覺得好笑,愛德華對我們倆個,真能做到一視同仁,男人都是這樣。
為免使她尷尬,我終于開腔︰「後天,就結婚了。」
比亞翠斯沒有抬頭,她的大眼楮向我斜視,有種溫婉無助的神態。
她就是因為這樣才被選中的吧。我胸中剩余的一點點母愛也被激發了,說她無辜,也並不算過分,兩個並不相愛的人被安排在一起,必須在以後的歲月里養兒育女,簡直如實驗中為繁殖而被養育著的白鼠。
我輕輕說︰「在你們美好的生活環境中,很快可以培育出愛情,你們的將來是光明燦爛的。」
「謝謝你。」她說。
雙手握在一起,手指非常粗壯,她的一雙腳也大得出奇,並且她俱知道這些缺點,故此很少讓肩膀平伸出來,她要盡量使自己的體積看上去比佔姆士小一點。
我看到她左手無名指上帶著那只訂婚戒指,忽然之間我變得非常同情她了。她還沒有成長呢,連性別都不明顯,給她換上水手裝,她看上去就象個小男孩。
我听到她說︰「愛德華跟我說,你是出奇的美麗,我不相信,可是現在見到你,我想我明白為什麼佔姆士數次跟皇後劇烈爭吵。」
「佔姆士還是你的,他永遠是你的。」我說。
「是的,本質上他是我的,」她仍然用那種平靜的聲音說︰「坐在握對面,在沙發上就睡著了——睡王子。」她溫和而體貼的說,她愛他。
我詫異于她的幽默感,笑了。
「他並不想與我結婚,」她噓出一口氣,「坦白說︰我現在也有點懷疑,我是否一定要嫁給他。但懷疑歸懷疑,我們已經沒有時間了。」
「那豈不是好,很多時候,因為沒有選擇的緣故,人們往往走對了路。」我說︰「關于我與佔姆士,不知你听到多少,很多時謠言是夸大的。」
「你很仁慈。」她說︰「男人為了鞏固他們的地位,什麼樣的話都說得出來。」
「你仿佛很了解男人。」她有點羨慕的意思。
我微笑,「是的,男人……我見過很多的男人。」蒼白得很。
「……佔姆士,他是一個好男人?」她忽然問。
「他是一個安琪兒,你可以相信他,將來你們有莫大的幸福。」
愛德華說︰「十分鐘到了。」
我說︰「比亞翠斯,你可以放心,我不會妨礙你們,後天我在人群中參觀你們的婚禮,然後就回家了。」
她大眼楮閃出依依不舍的神情,這個女孩子。她簡直象條小狽般溫馴,誰也不忍心傷害她,這朵溫室里的花,姿色出眾,注定可以芬芳到老——他是特為佔姆士培養的。
我嘆口氣,掠掠頭發,找不到可以說的話。
「愛德華,謝謝你。」我說︰「時間不早了。」
比亞翠斯淡色的眼楮仍然對準了我,使我覺得不自在,我避開她那種審判似的天真目光。
我轉頭跟B三說︰「我們走吧。」
我緩緩走出公園門口。
到了鐵柵邊,又懷疑剛才一切不太象真的,于是回身看,她與愛德華仍然站在那里。這時候我才看清楚,她穿著一件長的斗篷,在霧中別有風致。
我終于走了。
遍途中經過超級市場,我平靜地買了果汁牛女乃,B三跟在我身後付帳。
見過比亞翠斯,心中較為舒坦。雖敗猶榮,這一仗敗了也不相干,她是一個傻氣未月兌的女孩子,待她成長之後,應該早忘了這段不愉快的往事。
回旅館我洗了頭,用大毛巾包著頭。
B三說︰「有一位高爾基先生求見。」
「請他進來。」我說。
斑爾基沖進來,抱著一大包東西,他怪叫︰「太妙了,太妙了。」
「請你控制自己,老高。」我瞪著他。
「你與她為什麼不多說話?」他問︰「我還開了錄音機呢。」
「什麼?」我呆住,「你在場?我們一行數人都沒有發覺呢。」
「嘿,」高爾基眉飛色舞,「我會叫你們發覺?這也太小覷我了,我是雞鳴狗盜輩的佼佼者,看我拍的照片。」
他打開大包小包,取出一大疊照片,有些放至台面大小。照片中的人物正是我、比亞翠斯與愛德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