展航立刻站起來稱呼。
「千萬別喊叔叔,叫我湯默士。」
展航笑了,中年人都怕老。
「你比偉謙成熟。」
展航目光已落在兩只好琴上,難舍難分。
那保養甚佳的中年人說︰「老實同你講,我是一個生意人,不懂音樂,可是喜歡欣賞,這幾把琴,是我最佳投資,十年前買進,每年增值十個巴仙,不過,就此擱著到底可惜,你來試試音。
展航接過,調校一下,彈了一首巴哈的小步舞曲。
李君一听,立刻贊好︰「節奏明快歡愉,隱約讓我听到衣香鬢影,裙裾率悉,演繹得好極了。」
展航微微一鞠躬。
「同哪位師傅學?我介紹名師給你。」
就在這個時候,有活潑的女聲問︰「是誰奏的小步舞曲,我都想跳舞了。」
李君哈哈大笑,「這把史特拉底到底不錯。」
看得出他躊躇志滿,正在人生最得意之際。
一張秀麗的鵝蛋臉探進會客室,大眼楮寶光流動。
只听得李君叫她︰「福祺,進來。」
她輕輕走進來,原來身上穿著桃紅色吊帶束腰大蓬裙、細高跟鞋、整個人看上去像雜志上的剪貼女郎。
年輕的于展航生活經驗不夠,一聲李姐姐幾乎就要出口,他以為廿一二歲的她是湯默斯李的女兒。
「福祺,這是于展航小朋友。」
她態度熱昵地貼在李氏身邊,這時,展航才明白,他倆是密友。
他並沒有吃驚,在他那個年紀,根本不知道這類關系中,男方需付出什麼,女方又得拿什麼去換。
他說︰「琴真的好,不過,目前還用不著。」
「將來,你登台演奏的時候,我願意借出。」
「好極了。」
那位段小姐卻說︰「小朋友,可否再飽我耳福?」
那樣一個可人兒開口,叫人怎麼拒絕,展航童心大發,彈了一曲叫「請多吻我」的流行曲。
這熱情洋溢,充滿盼望的曲子由他師兄教會︰「比較討女孩子歡心,將來一定用得著。」
沒想到第一次奏出會是在陌生人家里。
師兄那時還幽默地說︰「即使在街邊演奏,也是流行曲才可博多幾個銅板。」
段小姐大力鼓掌,「太悅耳了。」
李君問女友︰「你想學嗎?」
她裝個鬼臉,「那多辛苦,」她問展航︰「你學了多久?」
「八年了。」
「是為興趣?」
展航笑,「天才早在五六歲就登台錄唱片,我不過課余自娛。」
段小姐笑道︰「那麼會講話,喝了下午茶才走好嗎?」
「好是好,不過已約了偉謙打球。」
李氏說︰「偉謙同你在一起,我也放心。」
展航告辭。
罷想往公路車站走去,一輛跑車停在他身邊。
一看,正是美麗的段小姐,「我載你到市區。」
開篷車迎風疾駛,少年于展航一路維持沉默,臉上忽然感覺到涼意,原來是下雨了。
雨水漸密,撲打在臉上,感覺十分浪漫,那麼漂亮的女郎倒是不怕雨。
車子駛到市區,她讓他下車,輕輕說︰「那首歌真好听,我永遠不會忘記。」
展航禮貌地答︰「謝謝你。」
這個時候.她才按鈕升起車篷。
展航應約與李偉謙打球,半場休息,李說︰「你見到那些名琴了。」
「是。」
「你也見到段福祺。」
「是。」
「所以男人要努力賺錢,你看,有了錢,什麼都有。」
展航笑,「你家是生意人,自然那樣想。」
「叔父為段福祺離婚。」
「是嗎?」
「我媽媽同情嬸嬸,不喜歡她。」
「開頭,我還以為她是你表姐。」
「她才二十歲,的確比我們大不了多少。」
展航拍著球,「來,別管大人的事,我們且射球。」
可是那天晚上,他夢見段福祺晶瑩的大眼楮凝視他,並且說︰「小朋友,再彈一首跳舞音樂。」
醒來後漲紅了臉,耳朵燒得透明,半日不退。
寶課漸漸吃重,一上高中就得準備升大學,大哥到加拿大安大略省升學,展航與父母去送他。
于展翅的小女朋友哭過了,頭臉腫了,楚楚可憐。
于展翹面子上很客氣,心底不同情那女孩。
她問母親︰「講明叫展翅,一定飛得遠且高,這一去,一直念到博士,起碼十年八載。」
于太太發怔,「被你這樣一講,我倒是不舍得。」
「家里沒了他,勢必靜很多。」
展翅頭也不回地奔向前程。
那女孩子低著頭往門口走。
還是于太太客氣,「婉微,送你回家。」
那女孩倒也明理,「不用了,這里乘車很方便。」孤獨地離去。
「展翅會寫信嗎?」
「咄,寫功課還來不及。」
「我想也必定如此。」
「過些時來送展航的女孩一定更多。」
展航不以為然,「我必不叫人傷心。」
他大姐笑,「不過,人家可是心甘情願,為失戀而失戀,為失意而失意。」
「我听不懂你的話。」
「現在你當然不懂。」
開頭,楊婉微還打電話來探問于展翅近況,兩個月後,也就識趣的銷聲匿跡,于展翅並沒有與她分享他的美麗新世界。
他的新女伴是同班同學,一個短發圓臉,神情瀟灑的女孩。
將來,萬一要甩掉這個女孩,又可以推說要返家找工作,現代人流動性那麼強,已沒有一生一世的事。
有時展翹也會暗自垂淚,怕是感情觸礁。
一日,展航听見她對母親訴苦飲泣,于太太無奈地說︰「展翹,媽媽幫不到你。」
展翹嗚咽。
「展翹,放心,你終于會找到深深愛你的人。!」
「……只不過想他打電話來。」傷心到不得了。
可是隔一兩天,又打扮得花枝招展地出去赴約。
于展航開始覺得一些女性不但沒有良知,也無靈魂,許多男性看不起女子,也有一定道理。
不不,展航不是對姐姐反感,這只是他實際觀察的結論,可憐的女性,堅持誤會外貌重要過內涵,而且,理智大可撇在一邊。
大哥的信充滿喜悅,短短幾句話就叫展航讀了又讀,由他教會展航騎腳踏車、游泳、打籃球、下棋、踩溜冰鞋,以及吹口哨……展航對大哥的感情深厚,他是他的榜樣。
假期,展翅並沒有回來,他到美國南部度假,于太太因此擔心,她听說佛州治安很差。
讀電腦工程的于展翅對生活有很好安排,第二年開始,家中只需予他小量津貼,他半工讀,有收人。
一畢業後多數往美國發展,西雅園附近列蒙市是微軟大本營,若能在該處落腳,一定設法落地生根,這是華人的看家本領……
一日放學,在路旁,忽然有一個女孩子朝展航迎來。
展航抬頭一看,想一回,才記起是楊婉微。
她身還有男伴,展航很為她寬慰。
「你好嗎,展航。」
「好,謝謝。」
「家人呢?」
「托賴,也不錯。」
終于,她問到她真正要問的問題︰「展翅怎麼樣?」
「剛升級,成績不錯。」
「有女朋友沒有?」
「據我所知還沒有。」
這時,展航留意到,楊小姐的男伴已經露出不悅之色,對這不知名的英俊少年十分不滿。
楊婉微垂下頭一會兒,輕輕說︰「替我問候他。」
「好的。」
她回到男伴身邊,那高且瘦的年輕人又瞪了于展航一眼,匆匆挽著女友離去。
展航並沒有對大哥提到楊小姐,他不認為他還記得她,可是很明顯,楊婉微不會忘記于展翅。
于家正計劃旅行︰「展翅不回來,我們去看他。」
于太太說︰「飛機票就已經一大半,不如叫他回來。」
「別省了,想想我們多久沒放假?」
于太太仍本著節省是美德,「四個人出去玩一個月,那可是驚人的開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