吉人懶洋洋地橫他一眼,卻沒說話。
盛淵瞥她一眼,又道︰「今天你不是應該提早回娘家去,瞧瞧吉蒂她們有什麼需要打點的?」
「真不想去……」吉人垮著秀臉,冷淡說道︰「待會再晚點兒,我跟爹娘一起去婚宴就好了。」
對女人而言,嫁人是一輩子的事!即使蘭樕保證會對吉蒂好,但他愛的人是她,若有一天被吉蒂發現……她不敢想象啊!
偏偏皇上已得知這門親事,退不得啊……
她只能眼睜睜看著吉蒂嫁入狀元府。
盛淵看著吉人,頓時一陣失落。
「那好,商鋪有事要我過去一趟,應該不用太久,晚些時候,我直接過去跟你會和。」
「嗯。」吉人懷抱心事,低著頭,並未發現盛淵的異樣。
他離去後,過沒多久,丫鬟便請她到前廳,和公婆一起出門。
來到新科狀元府,吉人依舊悶悶不樂。
放眼金碧輝煌、雕欄畫棟,皇上御賜的宅第自是不同凡響,加上處處張燈結彩,賀客盈門,到處一片喜氣洋洋。
爹爹忙著招呼賓客,一見他們就熱烈地迎上來,難得她公婆專程來為吉蒂慶賀,雙方長敘一會兒,往日嫌隙,總算逐漸冰釋。
吉人跟在婆婆身邊,眼楮不由自主的頻頻往門外看去,不時在賓客中尋找盛淵的身影。
他怎麼還不來?
望穿秋水,一心只等著他——
自從和盛淵結成夫妻後,不知從什麼時候開始,身邊一沒有他,她便覺得好心慌,好無聊,坐立難安,身心都不自在。
怎麼還不來?等啊等,怎麼還不來?
好不容易終于看見他從門外進來了,吉人低呼一聲,便匆匆撇下公婆,往他身邊跑去。
「你總算來了,怎麼那麼久?」
「有事嗎?」盛淵見她跑得急,連忙伸手穩住她。
「你要待在我身邊才行嘛,怎麼放我一個人,那麼久才來?」
吉人跑得喘吁吁,臉泛桃花,嘟著嘴跺腳埋怨,大有撒嬌之意。
盛淵錯愕注視著她,呼吸微顫。
她不是因為蘭樕要娶她妹而悶悶不樂,難道,經過這些日子的相處,讓她發覺她是在乎他的?
吉人見他半天搭不上話,又滿臉痴迷的模樣,深覺好笑,正想好好打趣他一番,不料一雙手突然搭上她手臂,轉頭看,原來是小妹吉祥。
「姊,我到處在找你,你怎麼不去和吉蒂說說話?她一個人在新房里,還要枯坐到筵席過後,我們陪她一會兒嘛!」吉祥拖拉著她,口中不停求嚷。
「可是——」吉人遲疑地沉下臉。
「去吧!」盛淵卻推她一把,擺手笑說︰「快去啊!」
「走走走。」吉祥沖著大姊夫笑笑,便把大姊拉走了。
吉人有些不情願,她整天都在躲避和吉蒂單獨見面。
怕見了面傷心,又怕自己說出什麼不應該說的話,姊妹倆中間隔著一個蘭樕,她拿什麼臉面對妹妹?
進了新房,看吉蒂穿著大紅嫁衣,極不自在的坐在喜床上扭來扭去,吉人眼眶就不自禁泛紅。
教她怎麼不煩惱呢?
男女情愛姑且不論,夫妻之間,日日夜夜、朝朝夕夕都要相處的。
吉蒂從小就像個男孩子,骨子里,比蘭樕還多了幾分英氣。
那蘭樕分明是個文弱秀氣的讀書人,長得顛倒眾生,比吉蒂還像個女人。
男人女相,女子男貌——這論性情、論氣質、論容貌,皆是南轅北轍的兩個人,怎麼做夫妻呢?
「吉蒂,你真美。」吉人坐在床邊,哽咽望著大妹。
吉蒂不像她從小愛妝扮,劍眉薄唇,明眸如電,從來都是素臉迎人的。如今仔細打扮起來,半點也不遜于她。
「大姊,你怎麼哭了?」吉蒂尷尬地笑了起來。
「我舍不得嘛!」吉人揉著眼楮哭道。
「你自己嫁人的時候都沒哭。」吉蒂急嚷著,真被大姊嚇住了。
「我不一樣嘛,」吉人皺眉瞪了她一眼,「我嫁到姨娘家里,跟嫁到自己家有什麼不同?可你卻是嫁到陌生人家——」
「世上大部分的姑娘,都像我這樣。」吉蒂好豪爽大笑,拉著她的手安慰。「大姊,咱們仍住在京城里,我又不是嫁到外地去了。」
沒想到三姊妹里,居然是精明的吉人哭得最凶,眼眶居然紅成一片。
「瞧,還讓新娘子哄你,大姊你羞不羞?」吉祥站在一旁,溫柔笑著。
吉人勉強破涕為笑,緊緊握著吉蒂的手。
三姊妹說了一會兒話,吉人擔心盛淵無聊,便向妹妹們告辭,自己先要離開新房。
掩上門往宴廳里去,未料居然在回廊上巧遇蘭樕。
「呃!」吉人嚇得後退一步。
「大小姐。」蘭樕顯然十分驚訝,回過神,才想到躬身行禮。
「應該叫我大姊或姊姊才對。」吉人冷哼,今天雖是大喜之日,但她最不想見的人就是他了。
蘭樕聞言一怔,在她面前定定站了半響,寒著臉,居然硬是不開口。
哼,連她親口斥喝,也不肯稱她一聲「姊」嗎?
混蛋!
「先走了,我丈夫在等我。」吉人氣沖沖的繞過他。
算了,跟這種人根本沒什麼好說的,她一輩子都不原諒他!餅了今天,她永遠都不會踏進狀元府了。
未料在她離去之際,蘭樕居然伸手拉住她的手臂。
吉人怒極,簡直不敢相信,又氣又恨地抬頭瞪他。
「你還想怎麼樣?」她厲聲質問。
「對不起……」蘭樕口中輕而又輕、幾不可聞的飄出這三個字。
吉人甩開他,含著眼淚,繼續往前走。
她好恨自己,當初爹爹撿他回來的時候,她就應該趕他出去的。她根本不應該對他好‘、對他笑;在他考取寶名後,更不應該讓他繼續待在惠家。
她真傻、真笨,怎麼會惹出這種禍事呢?
只顧著氣憤,前路長什麼模樣都看不清楚,結果才往前走了兩三步,就差點兒撞了人。
「盛淵?你嚇著我了……」吉人一見是他,便軟軟地投入他懷里。
盛淵悶悶不樂的抱著她。「我正要過來找你。」
前方不遠處,新郎倌的身影正逐漸消失遠去——
他們剛剛說過話吧?說什麼呢?
是特地躲在這隱蔽的回廊說什麼秘密嗎?
「那我們一起回宴席去吧!」吉人拉著他的手往回走。
盛淵隨她任意拉扯,她要他往東,他便往東;她要他往西,他便往西。
從小到大,他都這樣任她牽著鼻子走的,她太美麗、太耀眼,總是令他不由自主的跟隨她左右,他眼里從未容下其他女子,他只有她一個人而已。
「吉人,你哭了……」
「是啊,因……因為我妹妹嫁人了,有點感傷罷了。」
盛淵停下腳步,不再任她牽引。
「盛淵……」她忽然哭喊著,轉身投入他懷里。「我妹妹嫁人了,我妹妹嫁人了,很好,對不對?很好,很好啊……」
盛淵心亂如麻的抱著她,緊緊抱在懷里。
吉人哭泣不止。
她這般傷心欲絕的模樣,看在他眼里,好像同時有好幾把利刃,正一刀刀劃著他的肉,一片片割著他的心似的。
盛淵突然懊悔極了!
如果當初他沒接下繡球,沒當眾宣布迎娶吉人,那麼,如今會是什麼樣光景呢?
如果不是他,今天坐在新房里的女人,是不是就會換成吉人了?
吉人若是坐在那個位置上,臉上又會露出什麼樣的表情呢?
「別把臉哭花了,回頭怎麼跟我娘交代呢?」他輕輕抹去她臉上淚水,苦澀地溫柔安慰。
他從小珍愛寶貝的女子,居然在他懷里哭得如此傷心,這比將他千刀萬剮還令他難受。
「我不管了、都不管了……」吉人干脆埋在他懷里,放聲大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