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不要緊,去把上回新買的水粉拿來,上了妝,就看不出來了。」
「是,小姐。」
丫頭把妝盒取來,吉人伸手接過,又吩咐道︰「你出去吧,我自己來就行了,叫外面的都不要進來,我想靜一靜,時辰到了再叫我。」
「是,知道了。」丫頭依言退下。
上粉、畫眉、涂抹胭脂,吉人凝視銅鏡里的臉龐,巧手抹畫。
不一會兒,什麼委靡氣色,什麼困頓不安,她的煩憂,她的焦慮,便全部掩蓋在層層妝粉之下,回想過去——
不知好歹的丫頭,我倒要看看,你將來能嫁到什麼樣的好人家!
媒人婆忽然激動張牙舞爪,猙獰的濃妝,恐怖的朝她逼進。
十七歲的吉人,當場嚇得臉色發白,那又老又皺、涂滿胭脂的血盆大口,活像妖怪要將她大卸八塊、吞食入月復的模樣,深刻印入腦海。
從那天起,她就開始惡夢連連……
「李員外家的公子有什麼不好?徐進士家也不錯啊,父子都是進士,祖輩還出過三個狀元郎。我的大姑娘,你這也不行,那也不好,到底中意什麼樣的夫君啊?」
惠老爺長吁短嘆地送走媒婆,苦惱不已。
「反正……女兒就是不合意嘛!」吉人纏著爹爹手臂嬌嚷。
听人家說,所謂丈夫,可是要和自己睡在同一塊枕頭上,親密的,連頭發也會交纏在一起的。
那有多可怕!和一個素昧平生的陌生男子這般……
「反正……女兒就是不合意嘛!」吉人纏著爹爹手臂嬌嚷。
听人家說,所謂丈夫,可是要和自己睡在同一塊枕頭上,親密的,連頭發也會交纏在一起的。
那有多可怕!和一個素昧平生的陌生男子這般……
吉人臉上一紅,恍恍惚惚模著唇,又想起盛淵遠行前一夜,在花園里……
那天她束起長發,插上新買的玉笄,縴手抓著緞面羅裙,一路跑跑跑,從敞廳跑到花園里,粉女敕雙頰升起紅暈,臉蛋兒紅撲撲的。
差點兒撞到盛淵,幸虧他及時抓住她兩條臂膀,兩人才沒踫在一塊兒。
「你怎了?跑得那麼喘?」盛淵低下頭來,星眸如秋水,悶悶盯著她。
吉人胸口起伏不已,指著敞廳方向,氣咻咻地說︰「媒人婆來了,正在廳里和爹爹說話,爹爹說我及笄了,要給我安排親事,我去偷听,怎料被趕出來,呼,好倒霉啊!」
爹爹一發現她,就ど喝著要拿家法打人,嚇得她拔腿就跑。
哼,壞爹爹,不听就不听嘛,作啥嚇唬人呢?
盛淵聞言呆住了,掐著她的手臂,竟是越收越緊。
「你……」吉人微微吃痛,掙扎起來,一邊問說︰「已經晚上了,你怎麼會在這里?誰讓你進來的?」手臂越痛,說話也越不客氣,到後來,竟好像在責罵他似的。
盛淵還不放手,痴痴呆呆傻怔著,不放手,反而把她拉近了些。
玉兔初升,柔和的月光照映在盛淵臉上,他消瘦的臉龐有些蒼白,黑眸深幽如霧,眉宇深蹙,高挺鼻梁下,淡白色的薄唇微微發顫。
「我明天要跟總管離開京城,到外地去學習。」他沉聲道。
「喔!」吉人呼吸一窒,腦中瞬間空白。
去學習?那總會回來的啊,又不是一去不返了--
她約略定了定神,長長吁了口氣。
瞧他這模樣,害她以為是什麼生離死別呢!
「要去多久?」她抬起螓首,睇著他問。
盛淵僵著一張白臉,黯然道︰「不曉得,一年、兩年,歸期不定。」
一年?兩年?歸期不定……
吉人心頭亂得慌,一股窒悶涌上來,重重壓著她。
為什麼?
遍尋不著其中原由,她已經不曉得該怎麼反應了,偏偏這節骨眼上,盛淵還繃著臉,黑眸牢牢鎖著她,好像要逼她說些什麼似的。
腦中一亂,唇角便不由自主的往上輕揚。
「嘩,那太好了,拜托你一路好走,走得越遠越好啊!」
她越笑越大聲,心中空茫不已,嘴巴卻控制不了,想停也停不下來。
「你不在,盛家就沒人會欺負我了,從明天開始,我就天天往你家去,天天找姨娘說話,真是太好了!」
她的話重重打擊他的心,害他怔然的松手。
終于掙開盛淵,吉人踉蹌了幾步,轉身便跑。
「你快回去吧!這樣的好消息,我要回房跟妹妹說去。」
「你別走--」盛淵情急下拉住她的頭發。
吉人被他一扯,脖子後仰,幾乎跌進他懷里。「你干麼?這是做什麼啦……快放開,好痛、好痛!」
盛淵不肯放手,吉人痛得眼淚都掉下來了,回眸狠瞪他,卻發現他眼神變得好可怕,像要吃了她似的。
他神情痛苦,大手攫住她的腰,手一緊,將她圈在懷里,低頭便抵住她前額。
男子的熱力登時包圍了她,吉人差點兒沒昏倒。
他好大膽,竟敢這樣輕薄她!
他憑什麼把她困在懷里?她就這麼隨便,這樣好欺負嗎?
「你等我回來好不好?」盛淵嘶啞地說。
「什麼?呵……才不要,真是笑話了,我等你做什麼?你只會欺負人,我干麼等你?你以為你是誰啊?」
她氣急敗壞,正想推開他好好訓斥一頓,孰料他的唇突然壓上來,踫著她的牙齒不打緊,溫熱的舌尖還一下子探入她口中。
吉人完全嚇傻了,膝頭發軟,整個人竟然軟綿綿的倒向盛淵。
他一手抱著她,一手托著她後腦,貪婪地沉醉在這惹人發狂的纏綿里,她的低吟喘息,她的微弱呼吸,她的芬芳唇瓣,每一個反應都教他心旌搖曳,深深著迷,無法自拔……
孰料吉人突然一個使勁推開他,雙頰漲得通紅,掩袖遮著嘴唇。
盛淵這才驚醒,錯愕看著她,眼神空蕩蕩的……
「下流的東西,你不要回來了,我永遠都不要看到你!」
吉人真的嚇壞了,沒想到盛淵會這樣對她,眼角控制不住淚意,她恨恨地瞪他一眼,拉著裙擺匆匆跑開。
她永遠不要原諒他!
臭盛淵,她最恨他了!
倉皇逃回閨房,匆匆瞥了銅鏡一眼,她嘴唇都腫了。
她可怕!盛淵一抱住她,她就一點力氣也使不上來……
頭昏腦脹,欲振乏力,她還以為心髒會裂開呢!
吉人顫巍巍地撫著胸口,想到他們嘴唇踫在一起的樣子,她就心浮氣躁,又氣憤又難堪。
壞家伙!
縮進被窩里,她放聲大哭一場。
懊死的盛淵,臭盛淵,她這輩子都不會原諒他!
從那以後,她就再也沒看見過盛淵了。
數月前,姨娘捎來口訊,說那混蛋已經回來了,說他變得英挺穩重,姨丈已經把部分生意交給他去打點,接下來,就要為他尋覓適合的姑娘,早日穩定心性,立業成家,為家族開枝散葉。
人人都說,盛家真是好福氣,事業蒸蒸日上,後輩人才出眾。
相較之下,爹爹更失意了。
兩家關系不好,妹妹們也不敢前去走動,怕被說成「趨炎附勢」。
她們沒那個意思,三姊妹又都是未嫁的姑娘家,表哥正在尋覓對象的節骨眼兒上,實在不宜往來。
多年前那個夜晚,那麼唐突的親吻,她惱了許久,從未對人提起過,盛淵應該也忘了吧!
愛說笑,她怎麼可能等他?
說來說去,她嫁池內去都是他害的。
他讓她怕死男人,想到要和素不相識的男人同床共枕,她心頭總是郁郁不樂--就算拿劍抵著她喉嚨,她也不想再和任何男子唇齒相接。
婚事一拖再拖,到如今不得不嫁,這心魔,終究害苦了她。
想著想著,淚水忽然奪眶而出,蜿蜒地爬過臉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