銘心以為是元聲,對方卻說︰「我是鄧醫生。」
「是,鄧醫生有甚麼事。」
「病人的手術成功。」
「啊好極了,」銘心由衷的高興。
「有一事與你商量。」
「鄧醫生不必客氣。」銘心納罕。
「病人想與你見面。」
銘心詫異,「我認為沒有必要。」
「我同他說過你的意思,可是他相當堅持。」
「同他說我祝福他。」
「他想面謝。」
銘心覺得鄧醫生有點婆媽。
于是她重申一次︰「我不會出來。」
鄧醫生無奈,「打擾你了。」
銘心放下電話。
她做這件事是因為她高興那樣做,不因為想听個謝字。
凡事想別人感激,那是必然要失望的。
元心回來,跳到沙發上 一聲躺下,「累壞人。」但她的神情不失愉快。
銘心點點頭,「又有人向你求婚了。」
她咕咕笑,「那也真夠累的,總得顧全他們顏面,找個好听的藉口,端張梯子,讓他們下台。
銘心接上去說︰「我學業未成,我年紀太小,我父母不贊成我過早戀愛……哈哈哈哈哈。」
她們大笑起來。
「銘心,多人向你求婚嗎?」
銘心搖頭,「從無。」
元心吃驚,「甚麼?」
銘心有自知之明,「我沒有妝奩,性格也太剛健。」
元心卻說.「我喜歡你。」
銘心故意說︰「你年紀比我小大截,而且,經濟又不能獨立,不……我不予考慮。」
兩人又笑得彎腰。
避家剛巧回來,听到這樣清脆的笑聲,不禁微笑,年輕真好,總覺得開心,要待三十年後,才會打著冷顫想︰那時怎麼熬過來,而且,居然也不是不快樂,唉。
銘心仍然拉著元心上課。
元宗一連幾天沒有回家,去了何處?身體又不是那麼方便。
要問,也問得出究竟來,可是銘心決定等卓元宗回來。
元聲告訴她︰「元華訂婚了。」
銘心愕然,都沒听說她找到新對象。
「這是一宗便利婚姻。」
銘心說︰「噓。」
「幸虧對方人品與家境都不錯,希望家庭溫暖可以使元華情緒穩定下來。」
銘心不方便發表意見。
「我不會那樣做,我結婚對象必定是我至愛。」
銘心說︰「我思念元華。」
元聲說︰「我也是,」過一會他又透露,「家母去世,給她很大打擊。」
銘心見他像是有話傾訴的樣子,便斛一大杯咖啡給他。
「那時我與元心都小,父親與元宗恰出外旅游,只有元華是目擊者。」
銘心愣住,目擊何事?
「那日清晨,是元華發現她倒臥床上。」
是意外,銘心抬起頭,不覺一驚。
「家母是自殺辭世。」
銘心月兌口而出︰「啊。」
「是,為著某些原因,她一生郁郁寡歡,其實,表面上看,人家一生追求的,她都已擁有,但是她不快樂,並且決定結束生命。」
銘心十分震驚,這是故園最大的秘密吧。
「開頭我不懂,稍後覺得她行為自私,人生在世,總有責任,需要履行,至少要看著子女長大。」
銘心不出聲。
「我愛你,是因為你熱愛生命。」
銘心又吃一驚。
「到最近才原諒了她,我明白如果不釋放,就不能安心。」
銘心默默聆听。
「元華一直告訴我,母親躺在床上,臉色灰敗,生命已逝,家里一共有七個佣人,可是沒有人幫到她。」
「不是元華的過失。」
「她一直內疚。」
「元華事後有無找心理醫生診治?」
「父親不允許消息外淺,不準我們談論此事。」
「竟如此專制!」
銘心說︰「來,讓我們說些高興的事。」
「是,上尉。」
「下個月我可能要正式到某官立中學教書。」
元聲吃驚,「你要離開我?」
「我倆一樣可以見面。」
「不不不,」他雙手亂搖,「不能叫你走。」
銘心只是笑。
「教書有甚麼好?」
「堂堂正正一份職業。」
「上尉,你听我說--」
正在這個時候,魯媽進來興奮地說︰「元宗回來了。」
元聲立刻隨魯媽走出去。
沒有人叫夏銘心。
始終是個外人。
銘心聳聳肩,走到圖書室去。
才坐下,魯媽在門口說︰「夏小姐請听電話。」
誰?
「夏小姐,我是鄧醫生。」
怎麼又是他。
銘心微笑說︰「又是同樣一件事嗎?」
「夏小姐冰雪聰明。」
「請同病人說,我很樂意幫他忙,可是,見面就不必了。」
「為甚麼那樣堅持呢?」
銘心找籍口,「因為,病人惰緒不宜太激動。」
「他已知道捐贈者是甚麼人。」
銘心十分訝異,「未徵求我同意,你怎麼可以將我姓名披露。」
鄧醫生卻說︰「夏小姐,此刻,他正站在你身後。」
甚麼?
夏銘心張大嘴,轉過頭來。
她看到鄧醫生拿著手提電話站在門口,更叫她吃驚的是,站在他旁邊的竟是多日不見的卓元宗。
電光石火之間,銘心甚麼都明白了。
當然,這是她來到故園的唯一原因。
她輕輕放下電話,「元宗,原來是你。」
元宗踏前一步,「可不就是我。」
銘心異常激動,「這真是太好了。」
她不期然擁抱卓元宗,在他懷中,銘心抒出一口氣,原來不自覺地渴望這一剎那已經良久。
「銘心,謝謝你。」
這時天真的元心大力鼓掌,銘心抬起頭,看到元聲復雜的眼神,她才知道,夏銘心是最後知悉病人身份的人。
鄧醫生愉快的說︰「到最後一分鐘,我們還想徵求你同意。」
銘心不語。
鄧醫生說下去︰「當你報上地址,我是多麼訝異,原來你們同樣住在故園。」
元心笑道︰「銘心不是來教書的,銘心來救人。」
元聲輕輕說︰「讓大哥休息吧。」
他到今日才出院。
銘心陪他走到三樓。
「好好休養。」
元宗伸出手來,輕輕撫模銘心鬢腳,然後才回房去。
鄧醫生猶自滔滔不絕︰「家族之中無一人與他血型配合,只有他遺傳自生母,而生已經辭世,偏偏有你願意捐助,唉,上天待他不薄。」
他揮舞著雙臂走下樓去,這一定是他事業中最得意的事之一,七老八十之際,可以說給繞膝的子孫听。
元聲斟一杯香檳給銘心。
銘心笑說︰「今日你特別靜。」
他凝視她,輕輕說︰「是我先看見你。」又是那句話。
此刻,夏銘心明白他的意思了。
她說不出話來,喉嚨有點哽咽,剎時間,她與他都傍徨地知道了自己感情的命運。
只听得元聲長長嘆口氣,放下酒杯,走出去。
接著,是元心來纏住銘心要求知道整件事的細節。
銘心坐下,一一作答。
她發覺管家與魯媽也站在一旁听。
元心問︰「你一直不知病人是大哥?」
銘心搖頭。
「大哥說,鄧醫生在手術之後才告訴他。」
銘心微笑。
「別怪鄧醫生,是大哥堅持要面謝捐贈者。」
因為情況特殊,所以他得償所願。
元心探近身子︰「傷口痛不痛?」
銘心答︰「不算甚麼。」
避家張女士有點激動,「夏小姐,看到這樣的例子,我們也去登記救人。」
這時銘心據實說︰「我有點累,想休息。」
元心說︰「今晚元聲預備大顯身手,做晚餐慶祝大哥康復,銘心,你是主客。」
銘心笑,「他會烹飪?我一定在場。」
魯媽也笑,「小心廚房起火。」
元心握著銘心的手自走到樓上,她說︰「這下子好了,你永遠不會離開故園。」
銘心似有預感,她抬起頭,踫巧一陣風吹來,水晶燈瓔珞發出叮叮微響。
「誰打開窗戶?」元心也發覺了。
銘心回到房間,躺在床上,雙臂枕在腦後,啊,事情發展出乎她意料之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