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故園 第11頁

作者︰亦舒

「好家伙,銘心,原來你早有準備。」

「不,原本用來應付人狼。」

元心驚魂甫定,笑說︰「銘心真有辦法。」

她拉下蒙臉手帕,可是也被胡椒霧刺激得落淚。

銘心問他們兄弟,「你們一早就听見狼來了?」

「是,趁它們忙著覓食,我們急急躲往車中。」

元心不忿,「不必理我們?」

元聲說︰「我剛預備下車救你們。」

元宗證明︰「這是真的,他得先照顧我。」

元心哼了一聲。

被擊退的狼一共三只,不甘心地又慢慢圍上來。

元心戰栗,「呵,恐怖。」她躲在大哥懷中。

元聲與銘心對望一眼,忽然之間,忍不住大笑起來,元宗與元心接著也笑。

元聲說︰「這真是最值得紀念的一晚。」

元宗很冷靜的說︰「不可能還有比這更快樂的時間了。」

元心答︰「我完全贊成。」

銘心說︰「那麼,向騎警報告求救吧。」

「狼不會自動走開?」

「還是求救安全些。」

「對,怕只怕再走出七只棕熊來。」

他用車內無線電話求救。

騎警听過他們的情況,「若無特別緊急情況,勿在深夜黑暗中駕駛,靜候黎明。」

「你們會否來保護我們?」

「我們人手短缺,你們並無危險,放心在車上睡一覺吧。」

他們四人又再一次轟然大笑。

元心第一個睡著,大家把毯子讓給她用。

銘心說︰「人類不敵野生動物。」

「也得學習敬畏大自然。」

元宗低聲說︰「更是時間大神的奴隸。」

元聲加一句,「更深深受命運控制。」

銘心無奈,「我們還可以做甚麼?」

元聲答︰「苦中作樂。」

天漸漸亮了,狼也逐一散去。

這時,有騎警前來探視,「你們沒事嗎?」

他們道謝。

「拔營離去吧,上星期有人被熊圍住月兌不了身,森林那一頭連渡假村,把它們趕到這邊來。」

「是,我們立刻走。」

「切勿掉以輕心,受到襲擊,有生命危險。」

收拾完畢,他們匆匆離去。

吉普車身上到處有狼的泥足跡,唏,好不危險。

在車中,他們不停笑談,終於,元心首先吃不消,累極入睡。

銘心與元聲會在前座,元聲笑說︰「銘心,你若疲倦,可把頭靠在我的肩膀上。」

銘心不以為然,輕輕說︰「一個女子的頭,最好永遠擱在她自己的脖子上。」

卓元宗暗暗佩服。

元聲卻笑答︰「那多辛苦。」

「一個脖子一個頭,怎麼會辛苦。」

「夏銘心你天賦異稟。」

銘心模模自己的頸項,「是,硬頸。」

饒是如此,到了故園,腿都軟了。

四個人蓬頭垢面,混身泥污,像遇到甚麼災劫回來似,元聲一聲不響到廚房開了香檳就喝個飽,元心撲進浴室洗刷,元宗比較鎮靜,與管家說了幾句話。

銘心剛想回房,被卓元宗叫住。

「我想向你道謝。」

銘心連忙說︰「我沒做甚麼。」

「多謝你給我段好時光。」

銘心動口而出︰「我也是。」

「好久沒有這樣高興過。」

銘心微笑,「我也是。」

卓元宗還想說甚麼,卻看到夏銘心已經返回房內。

避家叫住他︰「卓先生有話同你講。」

元宗連忙到書房去。

的確是父親的聲音︰「你到甚麼地方去了?」他的語氣從來沒有開心過。

「旅行。」

「身體可吃得消。」

「沒問題。」

「醫生怎麼說?」

「可以做有限度活動。」

那威嚴的聲音忽然怯了一怯,「最近生意上有阻滯。」

「父親,」卓元宗試探,「或許,也是收手的時候了。」

卓氏卻像是听到世上最怪誕的假設一樣,「甚麼?」

「父親或者可以考慮退休。」

「退休?」

「正是。」

「不不不,這仍是賺錢的好時候。」

「可是父親你已擁有一輩子花不盡的財產。」

卓氏笑了,「仍不算國際級首富。」

卓元宗困惑,「要那麼多財富做甚麼?」

「對一個苦出身的人來說,最可怕的事是貧窮︰受人欺壓排擠白眼,皆因貧賤。」

「可是現在你已遠離窮根。」

「你還是不明白,那種困苦的感覺仍然似夢魘似糾纏不去,鞭策我向前。」

卓元宗搖頭,「至今仍然如此?」

「是。」

「恐怕是權欲的引誘吧。」

卓氏大大不悅,「你先治好身體,再談其他。」

元宗不再接口。

「醫生處一有好消息,馬上通知我。」

「是,父親。」

卓氏的聲音中斷。

元宗松了一口氣。

元聲捧著香檳瓶子進來坐下。

「父親仍然不信世上有金錢買不到的東西。」

元宗溫和的說︰「還不去淋浴。」

元聲聳聳肩離去。

那天晚上,銘心在圖書館看報紙,元聲進來與她聊天。

銘心問︰「元心呢?」

「睡覺,一邊自噩夢中喊出來,狼!狼!」

「別取笑她。」

元聲說︰「不要擔心,一下子就好,立刻換上最奪目的緞裙出去跳舞,漂亮女子全沒有良心。」

銘心笑。

「你是例外。」

「多謝。」

「夏銘心,兩兄弟愛上同一女子,該怎麼辦?」

銘心一怔,緩緩說︰「我又不是愛情問題信箱主持人,我怎麼知道。」

「弟弟應否成全兄長?」

銘心無言。

「抑或,哥哥自願退出。」

銘心這時輕輕答︰「或許只是天氣太悶熱的緣故。」

「不,天氣不太壞。」

「那麼,是有人惡作劇。」

「他們兄弟十分友愛,不會無端生事。」

銘心堅持,「我沒有答案。」

「我想知道那女子喜歡哪一個。」

銘心不出聲。

「可能,她嫌兄弟倆都太過懦弱。」

夏銘心吃一驚。

「那樣剛健的女子需要更加強壯的男伴。」

銘心仍然不說話。

元聲嘆口氣,喝盡了手中的香檳。

「你喝多了。」

「我這就去開第二瓶。」

銘心溫言道︰「這樣唱下去,你永遠離不了這個家。」

「你太低估我。」他把手搭在她肩膀上。

「元聲,累的時候別多說話。」

他把額角頂在銘心額角。

「是,我醉了。」

他轉身離去。

銘心繼續看報紙,行行小字浮起來,忽然全看不入眼。

「元聲說甚麼?」

銘心抬起頭,看到元宗在她身邊。

她微笑,「沒甚麼。」

元宗憐惜地說︰「他這個人就喜歡意氣用事。」

「你呢?」

「我欠缺他的勇氣。」

「世上約莫有兩類男子,一類永遠不說我愛你這種字眼,另一種逢人都說我愛你。」

元宗訝異地笑,「是嗎,可以將男性如此分類嗎,自何處學來?」

夏銘心眯眯笑,「我喜閱愛情小說,都是小書上說的。」

「這些書會否誤人子弟?」

「至誤終身的是錯愛。」

「你誤會了元聲,他是那種一生不會說一次我愛你的人。」

「是嗎。」銘心錯愕。

「叫許多女孩子心碎。」

「這我相信。」

「他一直洋洋自得,直至今日。」

嗯。

「他現在可煩惱了。」

銘心想到解圍的方法,她不徐不疾地說︰「明天早上,一起來上課好嗎。」

「我一直在跟你學習。」

他也轉身離去。

銘心把臉埋在手心中,該怎麼樣處理感情?她欠缺經驗,深深為難。

這時,耳邊響起魯媽的聲音。

「夏小姐,你好,給你送花來。」

一睜眼,看到一大瓶了白的梔子花,好聞得令人不能署信這是人間的香氣。

銘心笑了。「魯媽,謝謝你,見了這花,現在我相信有上帝了。」

「夏小姐也會說夸張話。」

銘心對她有異常好感,「魯媽,不妨礙你吧,想與你說幾句話。」

「夏小姐請講。」

「魯媽,我只是員工,你們反而叫我小姐,而對元華元心她們卻直呼其名,何故?」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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