事情是這樣的。
柄際會所綠草如茵,是打網球的好地方,奧林匹克尺碼泳池更可暢泳,每天早上,上班之前,也平一定去運動三十分鐘。
已是多年習慣,讀書時開始,在池邊結識了不少朋友。
那一日,他剛自泳池上來,想去沖身,忽然看到一只金棕色大狗。
咦,狗只不準進人泳池範圍,這是誰家的尋回犬?
他喜歡狗,尤其是馴良的尋回犬及西班牙硬。
也平用毛巾擦干身子,坐下來喝杯冰茶。
就在這時,尋回犬輕輕走到他附近,蹲下。
它在等誰?
也平好奇,四處張望。
清晨七時,泳池只得三五個人,總要等放學以後,人才會略多。
他看到了一個年輕女子在游蝶泳。
她泳術奇佳,姿勢美妙,像一枝箭般,從一頭游到另一頭。
接著,一躍而起,坐在池畔。
她身上水花四濺,笑著吹聲口哨,尋回犬立刻餃著毛巾向她走去。
也平看得呆了,呵出水芙蓉,就是這個意思,她肩膀圓潤,背部呈V字,分明是運動好手。
她拍拍愛犬,披上毛巾,朝椅子走來。
離也平不遠處坐下,月兌下泳帽,長發落在肩上。
她輕輕撫模狗的背脊,「謝謝你,金剛,謝謝你。」
也平這才知道尋回犬叫金剛。
她沒有注意到也平,她閉上雙眼,享受清晨新鮮空氣。
一連三日,也平都想過去自我介紹。
「我叫李也平。」
「我在李關張建築事務所做事。」
「你呢,貴姓?可以請你喝杯咖啡嗎?」
也平並不是畏羞之人,這種自我介紹起碼做過十次八次,可是不知怎地,他忽然躊躇了。
此刻,他希望有熟人過來,為他介紹︰什麼,你們不認識嗎?過來過來,我做中間人。
听到這里,好友王柱石大奇,「為何膽怯?」
也平半晌才抬起頭,「怕遭拒絕。」
「她不會拒人千里。」
王柱石為他分析︰「愛運動的人多數性格爽朗,長得好,沒有自卑,不會古怪,年輕男女多一個朋友無所謂,你不妨鼓起勇氣。」
「柱石,你可以情信箱主持人。」
「慢著,誰提到愛情,你愛上了她?」
也平頷首。
「一見鐘情?」
也平不予否認。
柱石吃驚,「千萬別輕舉妄動,嚇怕對方。」
「你看,現在又叫我按兵不動。」
柱石有好奇心,「帶我去見她。」
「不行,你比我會說話,我不冒這個險。」
「放心,我與你喜歡不一樣的異性。」
「美人是美人。」
柱石啼笑皆非。
餅兩日,他自動出現在泳池畔。
他看到世平坐在藤椅上,也看到了金剛與它的女主人。
柱石是旁觀者,心緒清,立刻覺得事情不尋常。
那只金色尋回大分明受過嚴格訓練,一舉一動,同普通狗只有異。
那女孩子坐在世平不遠處曬太陽。
是,確是個美女,高大、碩健、圓臉,最漂亮的是那身蜜色的皮膚。
柱石走過去,手放在好友肩上。
也平一抬頭,看到是他,一愣。
「看,我不請自來。」
也平笑了,這多事的人。
「一直背你坐?」
「是。」
「從不與你打招呼?」
「正確。」
柱石說︰「我們找泳池管理員談談。」
「為什麼?」
「笨人,發掘資料呀。」
他們在接待處找到管理員。
那位小姐很客氣。
「是,狗只的確不準走近泳池,可是也有例外。」
「什麼例外?」
避理員解釋︰「當狗主人需要它協助的時候。」
也平還不明白,正待追問,柱石已經推了他一下。
也平發覺老友神色異常。
他們向管理員道謝離去。
也平問柱石,「你發現基麼?」
柱石輕輕說︰「尋回犬品性馴良,接受訓練後可成為傷殘人士最佳助手。」
也平在電光石火之間忽然醒悟過來。
地震驚地說︰「它是她的眼楮!」
接著,深深受到打擊,跌坐在沙發里。
「是,故尋回犬又名盲人犬。」
也平惻然,情緒過很久不能平復。
柱石說︰「一起去上班吧。」
也平點點頭。
那一整天,也平都悶悶不樂,深深為陌生女子不值。
第二天,也平一早到泳池邊去等她。
她沒有來。
也平不氣餒,仍然到同一位置等。
三天後,他終于看見了她,忽然決定不再等下去,走到她面前,說聲你好。
女郎架著墨鏡,聞聲轉過頭來,笑笑說︰「早。」
「你一連幾天沒來。」
女郎沒想到有人注意她,意外答︰「是,」她伸手搭在愛犬身上,「病了幾天。」
「無大礙吧。」
「看過醫生,已經痊愈,多謝關心。」
也平介紹自己,一口氣把姓名職業都講出來。
女郎笑,「我叫周真言。」
也平稱贊︰「多麼好听的名字。」
女郎只是微笑,那樣平和樂觀,也實在難得。
她說︰「這是我們家的金剛,金剛,這是李先生。」
金剛喉嚨胡胡聲,表示友善。
「你可喜歡狗?」
「十分喜歡,可惜居住環境狹窄,不方便養狗。」
「金剛已經十八歲了。」
「什麼,」也平吃一驚,「這等于人類一百歲。」
「是呀,我與金剛一起長大。」
她擁抱愛犬。
這個時候,上班時間已到,也平依依不舍,「明日再見。」
女郎頷首。
也平把小車子駛出來之際看到女郎也在等車,他剛想載她一程,一輛黑色大車停下,司機替她開門,她先上車,再喚金剛。
一人一犬去遠了。
家境不錯也是她心平氣和的原因之一吧。
柱石知道了十分反對,「你不該同她說話。」
「為什麼?」
「你這人似小孩,」柱石光火,「一日為什麼為什麼為什麼。」
「我並無企圖奢望,多一個朋友沒有壞處。」
「你的豬朋狗友已經不少。」
「是嗎,」也平說︰「我卻覺得自己有顆寂寞的心。」
「我擔心你會傷害人家。」
那樣細心,的確難得。
「你放心,她很堅強。」
「請勿熱情過度,引致他人誤會。」
「我會盡量小心。」
也平沒想到是周真言主動約他。
「周六下午紀念花園舉行露天音樂會,不知你可有興趣參加。」
「我來接你。」
「不過,金剛需與我一起去。」
「我明白。」
周末他去她家,帶了一束白色香花,親手挑選,花束內有玫瑰、玉簪、百合,以及星花。
她前來開門,金剛跟在她足跟。
真言除下了墨鏡,雙眼與常人無異,一點看不出來。
她接過花,給金剛嗅一吃,「多麼香。」
把花插在水晶瓶子里。
「我去取件外衣就走。」
她進房去。
也平看到荼幾上放著一本攤開的盲人凸字大書,看一看封面,原來是新的全書。
也平用手指輕撫凸字,感覺惻然。
半晌,真言取出披肩,也平替她罩上。
真言笑,「不是我用,是金剛,前陣子它著涼,病了幾天,記得嗎?」
也平訝異,原來生病的是金剛,他還以為是它的女主人。
也平把披肩搭在金剛肩上,它嗚嗚地在喉嚨里叫幾聲,表示感激。
也平在他頸部輕輕拍打數下。
真言問︰「你也喜歡狗。」
也平點點頭,「小時候養一只西班牙硬,一直陪我到十二歲,忽然失蹤,傷心之余,發誓不再飼養寵物。」
「那豈非因噎廢食?」
也平說︰「可是心情要好久才能平復。」
車子到了紀念花園,他們在前排側旁找到位置,金剛蹲在二人中間。
天氣尚有涼意,但太陽很好,真言又戴上墨鏡。
樂隊演奏的是中西民間音樂,不少曲子也平都相當熟悉。
奏到最後,有一班六七歲的孩子出來唱歌,「兩只老虎,兩只老虎,跑得快跑得快,一只沒有耳朵,一只沒有尾巴,真奇怪,真奇怪。」