別波只覺無味,陸榕基安慰了她一整個晚上。
第二天,慎滿來了,一臉歉意。
別波微慍說︰「女友比姐姐重要,可是這樣?」
慎滿撥著頭皮。
別波一向大方,只得笑笑說︰「也是對的,姐姐不能陪你一輩子,姐姐將來結婚生子,會忙得透不過氣來。」
慎滿說︰「昨日星德的情緒忽然無故低落。」
「她可是在酒店休息?」
「不,去格林威治村采訪朋友。」
﹝關于她的過去,你知道多少?」
「不多,」慎滿笑,「我這個人比較喜歡展望將來。」
「你絕對相信你的眼光?」
「是,星德有事業,個性獨立、聰明、體貼、愛我,我十分欣賞,她對我有百利而無一害。」
「你倆認識多久?」
「一年多了,朋友介紹,一見鐘情。」
「幾時去見父母?」
「快啦,星德背景非常簡單,父母早逝,沒有親人。」
別波嘆口氣,他知道得不夠多。
「姐姐,我覺得你不太開心。」
「快被另一女子搶去弟弟,當然恍然若失。」
「胡說,弟弟永遠是弟弟。」
慎滿與姐姐擁抱,桂波覺得事情沒有想家中壤,她有足夠涵養不去揭人家的秘密,或是披露他人不願提起的傷心史。
「姐,我要到銀行辦些事。」
「我們一起吃晚飯如何?」
「好,如果星德不來,我一個人來。」
弟弟仍是好弟弟。
他離去沒多久,電話鈐又響,桂波以為是慎滿還有話說,連忙問︰「是否漏了東西?」
那邊卻是一把女聲,輕輕說︰「李醫生。」
別波一怔,「誰?」
「李醫生,是我,胡星德。」
別波沒想到是她,一時作不了聲。
「李醫生,我們又見面了。」
「你好嗎?」關懷是由衷的。
「很好,謝謝,我發奮圖強,又站起來。」
「听慎滿說,你還建立了事業。」
「我在倫敦有一家小辨模室內設計公司,雇著十多名伙計。」
「真替你高興。」
「李醫生,真沒想到慎滿是你弟弟。」
「世界越來越小,有緣份的人總會踫到一起。」
「我們相愛。」
「看得出來。」
「李醫生,這是我人生轉捩點。」
「不,」桂波聲音非常溫和,「你決定重新振作的時候,已經改變了自己的命運。」
胡星德輕輕說︰「李醫生口氣同從前一模一樣。」
別波笑了。
「祝福我。」
「很高興看到你心身都痊愈。」
別波沒想到她言之過早。
傍晚,慎滿大惑不解地同姐姐說︰「星德留下一張字條,獨個兒回倫敦去了。」
別波一怔,不置可否。
「奇怪,她從來不鬧意氣,也不是一個小心眼的女子,究竟是什麼道理?」
「回去一問她不就知道了。」
「也罷,索性早些回去。」
李慎滿如熱鍋上螞蟻,當晚就乘飛機趕回倫敦。
陸榕基問︰「為什麼?」
別波揚起一角眉毛,「你指哪件事?」
「為什麼你不展開雙臂歡迎朝星德?」
別波解釋,「她心中一定會有芥蒂,將來必然會帶著慎滿疏遠我,她很聰明,知難而退是最好方法。」
「多可惜。」
別波的聲音十分溫和,「世上憾事根本太多。」
「你可把你知道的告訴慎滿,听他意見。」
「我怎可揚人私隱,我是醫生,她是病人,一切要守秘。」
陸榕基看著女友,「你不喜歡她。」
「錯,我不但喜歡她,而且十分欽佩她。」
「可是,做弟婦又是另外一回事。」
「榕基,這樣說不公平,從頭到尾,我沒加插過任何意見。」
陸榕基坐下來,「對不起,我言重了。」
「你認識馮玉蘭吧,她弟弟一畢業就要結婚,她不過勸一句︰‘不如先做事業’,結果弟婦不允許她參加婚禮,五年來不與她說一句話。」
「世上竟有那麼多那麼深的恨。」
「我見過這種例子,真不敢吭半句聲。」
翌年,桂波與陸榕基結婚,慎滿來參加婚禮,帶著兩份禮物。
「一份是星德送你的。」
「你與她怎樣了?」
「分了手,仍是好朋友。」
啊,掛波低下頭。
「是她堅持我們在一起不會幸福,可是分手後她又比我憔悴,真難了解女人的心理。」
別波放心了。
他倆的禮物非常名貴,是一對金表。
別波始終戚戚然,她沒有遵守諾言,那個下午,看到慎滿身後的星德,如果立刻張開手臂,把她擁在懷里,事情的發展可能完全不同。
可是她心底下總希望弟弟的對象背景比較單純,故此她沒有鼓勵基德,許多事,不贊成也就是等于反對。
別波有點慚愧。
胡星德到紐約來開辦分公司的時候,又與桂波聯絡。
別波很樂意與她喝荼,見面時只覺她更加神色飛揚。
她解釋︰「這邊的客人多,索性設一個辦公室。」絲毫沒有驕矜的意思。
「真替你高興、」到今日地步談何容易。
胡星德忽然說︰「我曾許下諾言,不叫愛護我的人失望。」
別波訊︰「你已經實現了諾言。」
「李醫生,我仍然多謝當年你的援手。」
「不足掛齒。」
「慎滿已找到新女朋友了。」她滿臉笑容。
「是嗎,」桂波說得很技巧,「我還沒見過,他一向自有主張。」
「那女孩很年輕,是他建築公司里的見習生。」
「你與他仍有聯絡?」
「大家還是好朋友。」
別波緊緊握住她的手。
尋找原著人
楊小波申吟一聲,自長沙發滾到地上。
她唷一聲,這一下躋得頗痛,可是並沒有令她站起來。
宿酒未醒。
她緊緊閉上眼楮,太陽已自窗簾縫探進來,可見天日已經不早,究竟是什麼時候?
小波但願長眠不醒。
自從母親辭世之後,她就沒振作過,接著不知為著什麼,男友羅深海又離她而去。
小波本來就喜歡喝上幾杯,現在每天晚上更加名正言順自斟自飲,直至作滾地葫蘆。
起不來,那還怎麼工作。
收入一成問題,人也邋遢起來,不消一年,親友簡直竄避。
唉,口渴,小波不得不掙扎著爬起來。
廚房沒有開水,礦泉水又全部喝光,她真怕會渴死在公寓里。
終于,她取餅一只紙杯,盛一些自來水,喝下去,潤一潤炙熱沙啞的喉嚨。
她頹然坐下,真是,怎麼會搞成這樣。
小鮑寓還是母親的遺產,幸虧如此,不然真的要睡到街頭。
搬進來時好好地整潔的公寓現在亂成一片。
小波根本沒有心情做家務,換下髒衣服堆一角落,已經像山一樣高,家俱上灰塵厚得可以寫字,廚房鋅盤碗碟從來不洗。
垃圾也不倒,床鋪不高興整理。
失母,又失戀,頹廢也是應該的。
小波申吟一聲。
書桌上堆滿了原稿紙、字典、參考書與各式各樣的筆。
啊對,楊小波的職業是寫作人,俗稱作家。
情緒未曾陷入低潮之前,她一日撰寫三個專欄,一年總有五六本小說及雜文結集出一,是個十分受歡迎的寫作人。
這」年來,聲望並沒有下跌,可是專欄卻早已結束,提不起勁來天天交稿。
電話鈐響。
小波按著劇痛的額頭去取餅听筒。
一把熟悉的聲音說︰「居然起來了。」
小波感激地答︰「余大編輯,只有你還記得我。」
「可不是,我愛才若命,喂,下星期副刊改版,你同我們寫小說及雜文可好?」
「我不想寫。」
「听听這口氣。」
「太辛苦,一字一宇,為什麼呢?」
「為自己,為讀者,為滿足感,一千一百個理由。」
「將來再說吧。」
百輯嘆口氣,「你這樣下去,還有什麼將來。」
小波不出聲,待她先掛斷電話,以示禮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