諾琳倒是歡喜。
她明知故問︰「發生了什麼事?」
「諾琳,我也不好瞞你。」
「請說。」
「諾琳,我先得徵求你的同意。」
「媽媽,我一定支持你。」她鼓勵她。
她聲音有點苦澀,但又十分歡喜。「諾琳,我正考慮再婚。」
諾琳高興得跳起來。「太好了。」
「你不反對?」
「我慶幸還來不及呢!」
「許多成年子女都反對父母再婚。」
「他們太自私。」
「那我放心了,他正在等我的回應呢!」
「快,快把好消息告訴他。」
她立刻打電話給他,低聲說了幾句,抬起頭來,無限喜悅地道︰「他馬上來。」
諾琳心中暗暗好笑,一會兒見到鄧兆峻,可得裝出真正訝異的樣子來。
不消片刻,門鈴響了,諾琳一個箭步上去開門。
一看,她愕住,門外是一個只有四十歲左右的英俊男子,滿面笑容對她說︰「你一定是諾琳,我是你母親的朋友劉建邦。」
什麼,不是鄧兆峻?
諾琳意外得退後一步,不過也立即擠出一個笑臉。
劉建邦接著說︰「諾琳,多謝你的祝福。」
諾琳一味傻笑。
回到倫敦,她約葉向榮在路邊咖啡座小聚,邊嘆氣邊對他說︰「看樣子鄧先生沒成功。」
「是,你母親說,過去的事她不想再提,一口拒絕。」
「嗯,誰說女子無血性。」
「你母親的新對象可靠嗎?」
「是新加坡大學的助教,品學兼優。」
「那多好。」
諾琳微微笑,每個人都有走運的一天。
她問︰「一會兒可有時間吃飯?」
「我約了人。」
「我認識他嗎?」
「咦,她來接我了。來,諾琳,我替你介紹。」
諾琳張大了嘴,只見一輛小小歐洲跑車停在他們面前,有個標致女郎向他們招手。
諾琳一顆心沉下去。
「我大學同學茜薇,她一直想見你,我同她說,我當你妹妹一樣。」
諾琳不語,十分客氣地陪他們吃了一頓晚飯。
席間他倆透露,將於秋天訂婚。
回到家里,落寞的諾琳順手擰開了收音機,不知怎地,竟如此湊巧,她听到了這首歌。
「請你請你原諒我,分離不是我的錯,
不要恨我,不要恨我,
我比你難過,難過。」
忽然之間,她覺得歌曲悠揚,蕩氣回腸,緊緊攝住她的精魂,她身體不由自主地趨向前去,只希望多听一次。
閃照
王篆雅人如其名,長得秀美,自少年時起,異性看見她,總是同樣反應。
先是像被一只無形的手打了一巴掌,激蕩至深,然後,慢慢回過神來,他們凝視她,眼光不願放松,那時,她不過十三、四歲。
篆雅是那種自頂至踵都無懈可擊的可人兒︰頭發稠密光亮柔軟,皮膚皎白細潔,眼楮機靈活潑,身段的比例又恰到好處。
筆自幼家長便同她說︰「一個人的容貌不重要,內心真善美才值得稱頌。」怕她驕傲。
家教太好,也有損失,篆雅一直覺得重視外貌是十分膚淺行為。
也不喜歡別人刻意稱贊她漂亮。
曾經這樣不悅地同她表姊說︰「英文與法文都修到甲級,可是踫見某阿姨,她總是說︰篆雅長得真好看。」
表姊看她一眼,不出聲,與生俱來,故並不稀罕。
篆雅接著說︰「人家還有別的好處呢。」
上了中學,情況轉為惡劣。
門口時時有送花的人在等,許多男孩偷偷把信塞進門縫。
好端端在喝茶,有星探會走過來問她可願意做演員或是歌星。
案母深受其擾,商量辦法。「不如送到外國去,個個女孩子都是大眼楮高鼻梁,篆雅混在其中,平平無奇。」
「反正遲早升學,早些送出去也好。」
事情就這樣決定下來。
同學們已習慣書友逐一流失,總有人移民、留學、轉校,人生無常。
最不能接受她走的是鄧芝明。
芝明平時不大理睬她,全班功課至好是她們二人,在走廊踫頭,彼此快速地論及科目疑點,其他同學笑說像是兩名天外來客在交談,無人夠程度听得明白。一日在圖書館,芝明問篆雅︰「你可是真的要走?
篆雅點點頭。
「幾時?」
「下學期。」
「去何處?」
「倫敦威爾斯寄宿女中,兩年後升大學。」
「是著名女校?」
「是,但母親說︰功課完全靠自己。」
真受不了,連觀點都如此完美正確。
「大學念什麼科?」
篆雅答︰「大抵是專業。」
鄧芝明不動聲色,淡淡地說︰「專業全部讀六年以上,畢業出來,人已經老了。」
篆雅訝異地說︰「你這人好不俗氣,老是必然之事,誰怕。」鄧芝明不再說什麼,站起來離去。
接著三個月,她見到她,總是刻意避開,也拒絕與她一起搞活動。
一日,在校務處,老師正與篆雅討論賣物會細節,忽然自窗外射入一道白光,打正在篆雅面孔上,霍霍地轉,篆雅眼楮睜不開來,伸手去擋。
老師大怒。「這是誰,抓住了必定記他一次大過。」
篆雅心中想,真幼稚,靠如此伎倆來吸引一個同學注意,過分至極。
老師伏到窗口去尋找蛛絲馬跡。
從那日開始,那閃光老是跟著篆雅,鬧得全校均知。
那肯定是一面小鏡子的反射。
篆雅在家用電腦計算那惡作劇的人躲在哪一角落。
利用簡單折光原理,以她的面孔作焦點,用幾何算出角度距離,那人離她不出五公尺。
要是朝西北角或是東北角尋找,她可以看到他。
可是,他越是要她找他,她越是不去睬他,她不會中他計。
而且那人一定是其中一名學生,因那閃光,從不在學校以外地方出現。
直至一日,她在家中露台小坐,那道閃光,直射到她鼻子上。
篆雅父親大驚。「是些什麼人大膽妄為?」
篆雅不語,將來年紀大了,這未嘗不是一個話題,不是每個女孩子,都曾經有人為她這樣胡鬧。
學期終結,鄧芝明來還書給她。
篆雅詫異。「這些書都是我借你的?」
「你不要,我就送贈圖書館。」
篆雅嘆口氣。
是,都是她的書,書中還夾著她私人藏書票。
「到北國去,記得穿暖一點。」
「謝謝你關懷。」
鄧芝明忽然笑了,她做了一件十分突兀的事,她伸手到篆雅臉旁,出乎篆雅意料之外,她松月兌了篆雅的發夾,篆雅的長鬈發滑下來,她把它們撥到胸前,微笑著說︰「THERE」,端詳一會兒離去。
篆雅雙目有點潤濕,是要好好看清楚她嗎?沒想到她對她有深意。
那一整天,她都沒有再把頭發束上去。
篆雅心中有點異樣的感覺,像是下樓梯時沒看到最後的一級,一腳踏空,嚇一跳,心突突躍將起來,半日不得平復。
上飛機那天,有人在身後叫她,篆雅十分意外,轉過頭去,看到鄧芝明。
「你怎麼知道我今天走?」
「伯母告訴我。」
「謝謝你來送行。」
「這本書請你收下,在飛機上讀。」
篆雅把書放進外套口袋。
她微笑道︰「你多多保重。」
說完轉身就走。
「芝明」篆雅叫她。
案母已經過來勸道︰「時間到了,進去吧。」
上了飛機,一家人坐好,篆雅取出那本書,一看封面,才知道是二十世紀英國詩選。可是,書內頁夾著的是什麼?
它輕輕噗一聲落下來,篆雅愕住,它小小圓圓,背面是一幀明星照片,篆雅拾起它轉過光,一道光芒射出。呵,它是一面小小的圓鏡,邊緣有點毛,而鏡子也有破損之處,像是在一個人的手中摩挲良久,被汗氣所蛀蝕。
那人原來是鄧芝明。
真猜不到是她,篆雅曾經多番在心中推敲︰會是林少韋嗎?會是朱振尼嗎?陳允庚也有可能,他是體育健將,言行一向放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