杏友金星亂冒,下意識拚命掙扎,不讓賊人得逞。
手袋肩帶扯斷,雜物落了一地。
至危急之際,忽然有人見義勇為,奔過來喝止。
那少年大聲咒罵,把杏友推倒在地。
杏友一跋跌在泥漿地里,坐在拯中,難以動彈。
那個好心人連忙幫她撿起手袋以及落在髒水溝里的各種圖樣。
他一邊問︰「你沒事吧?」
他看到她坐著不動,把泥漿當沙發椅,不禁大為納罕。
他趨近一點。
她抬起頭來。
他看清楚了她的面孔,不禁深深震蕩。
啊,鹿一般圓大悲哀的眼楮充滿傍徨,瘦削小臉,短發凌亂,嘴角被賊人打出血來。
這個像難民般的女孩需要他保護。
他說;「我拉你起來。」
她忽然笑了,多麼強烈的對比,她的笑容似一朵蓓蕾。
她輕輕說︰「我不打算爬起來了。」
「什麼?」他愕然。
「我沒有能力應付這個世界,讓我一輩子坐在這里也罷。」
他既好氣又好笑,「咄,這罪惡都會的居民誰沒有遭遇過搶劫非禮之類的事情,人人都坐路邊不動,放棄、抱怨,那還成什麼也界。」
杏友覺得這個人非常可愛。
她打量他。
他是一個棕發棕眼的年輕人,皮膚微褐,一時不知是何種族。
他伸出手來,「我是阿利羅夫。」一把將杏友自地上拉起來。
她的衣服全髒,狼狠不堪,饒是這樣,仍然比他所有見過的女孩都秀麗。
他把圖樣交回給她,忽然看到是時裝設計圖款。
「喂,你是設計科學生?」
杏友嘆口氣,「是,剛剛見工失敗。」
她抖抖衣服,唉,這下子渾身血污,又該上哪里去?
「貴姓名?」
「我姓莊。」
「莊小姐,我的辦公室在附近,不如到我虛來喝杯熱茶休息一下。」
「不好打擾。」
「怕什麼,四海之內,皆兄弟也。」
杏友有點感動,這不是壞人。
「你是華裔吧,我原是法屬猶太人,這兩個民族問有許多共同點。」
原來是猶太人。
她跟著他身後走。
他的辦公室在剛才否友見工的廠隔壁,同樣是制衣廠,規模大許多,而且機器也比較上軌道。
「請坐。」
秘書進來,他吩咐幾句。
一下子來了熱茶及兩件四號的女裝。
「你若願意,可以換件衣服,這是敝廠的榮譽出品。」
「謝謝你。」
杏友到衛生間換上干淨衣服,用暖水抹掉嘴濕血漬,梳一梳頭,才出來喝茶。
她發覺阿利羅夫正在看她的設計。
「見笑了。」
「哪里,我很欣賞。」
「處處踫壁。」
「為什麼?」
「他們說沒有特色。」
「有呀,樸素大方,永恆的設計,這些都是最大特色。」
杏友苦笑,沒想到在這里踫到一個知音人。
她換上的是套炭灰色針織裙,略為收腰,更顯得她楚楚動人。
阿利羅夫看得發凱。
杏友收拾好手袋,「我要告辭了。」
「喂喂喂,不急著走,剛才你說,你要找工作?」
「是呀。」
「莊─」「莊杏友。」
「莊小姐,我們這里正等人用。」
杏友張大了嘴。
他把秘書叫進來,「安妮,請替我們添茶,有無蛋糕?拿些進來。」
然後轉身問杏友︰「願不願意考慮?」
「我沒有護照,只持學生證件。」
「不怕,我們可以幫你申請工作證,你什麼時候畢業,先來做見習生如何?」
杏友不置信地問︰「當誰的學徒?」
「我呀,我是廠主,你別見笑,小辨模,我一個人打理,正需要助手。」
杏友看看他。
那麼爽快,那麼慷慨,這個人難道是她的救星?
他立刻給她一張職員數據表格,「你可以在道里填寫。」
杏友又不是笨人,當然知道機會難逢,反正帶若整套數據,使到會客室填寫。
秘書送了隻果餡餅進來,香氣撲鼻。
她笑,「這是羅夫太太手藝。」
杏友一征。
有一把聲音急急補充︰「你別誤會,那是家母,我未婚。」
秘書詫異地笑了,小老板今日是怎麼一回事?
杏友把表格連同證件一起遞上去。
阿利說︰「我送你回家。」
他個子不高,衣著隨便,很予人一種親切感。
杏友笑笑,「我自己可以回家。」
阿利覺得她的笑容里有太多的澀意。
「住哪里,」他不給她推辭。
杏友講了地址。
他意外,「呵,近村里,那邊公寓很舒適。」
看樣子環境不算太壞。
一會回來,非得把她的數據履歷背熟不可。
到了門口,她輕輕向他道別。
「明天放學記得來上班。」
「是。」
回到公寓,恍如隔世。
杏友連忙淋浴洗頭,把借來的衣服掛好,預備明日歸還。
找到工作了。
再蟀多一蛟也值得。
第二日她與同學蘇西說起這家公司。
「羅夫針織薄有名氣,可是廠主叫約瑟,不叫阿利,我替你打听一下,看兩家公司有無聯系。」
下午,消息來了,「約瑟,是阿利的叔叔,二人均有聲譽;兩家公司?賺錢。杏友頷首。」不過羅夫家族是猶太人,十分精明。
「謝謝忠告。」
「恭喜你找到工作。」
杏友肺蹤,「已是班上最後一個找到出路學生。」
「他們要花樣,你就給他們弄花樣,別太固執。」
「是。」
「杏友,我看好你。」
「多謝鼓勵。」
杏友那日到羅夫廠報到,阿利有事出去了,秘害招呼她在小房間坐下,給她工作指示。
「阿利過一刻就回來。」
杏友連忙把昨日的衣服歸還。
安妮訝異,「阿利叫我收抬了一大堆四號樣板出來給你,不用還了。」
真是周到。
杏友在這小小辦公室內找到歸宿。
稍後,阿利回來了,只在房門口張望一下,沒有打擾她,各忙各的。
他沒有規定她的工作時間,她老是超時。
所有老板都喜歡勤奮的伙計,阿利甚感安慰。
杏友一直以為他對下屬一視同仁,直至一日。
那天下大雨,復活節前後天氣不穩定,杏友做了一杯中國茶,邊喝邊看雨景解悶。
她站在小會客室旁邊,忽然听得房里兩個人對話。
「阿利,我不明白這件事。」
「叔父,你照我說的做好了。」
那叔父卻說︰「那是一個支那女,阿利。」
「我知道。」
「兩個民族風俗習慣完全不同,你有何寄望?」
杏友征住,這不是在說她嗎?
她立即漲紅面孔,預備走開,可是一時間雙腿不听話。
「阿利,你對她一無所知,而她呢,她可分得清什麼叫議那肯,什麼叫勇吉波?」
阿利羅夫不出聲。
「花這樣的的人力物力替她參展,助她出名,值得嗎?」
「莊的設計實在典雅。」
「好,人人都好,人人都真材實料,人人均勤力工作,照你這麼說,人人都可以出名?」
阿利卻說︰「我已經決定了。」
「支那人十分聰明,你別入了她圈套。」
第五章
「我倆自始至終才說過十來句話,你別誤會。」
「阿利,你莫把父親遺產全丟了才好。」
「叔父到底肯不肯做推薦人?」他已經不耐煩。
他的叔父大為詫異,「你著迷了。」
「沒有的事。」
「你與表妹瑪莉亞之事肯定已經告吹?」
「瑪莉亞一向像我親妹子般。」
叔父嘆息一聲。
「這樣吧,」他不得不讓步,「我至少也該見一見我保薦的什麼人。」
阿利聲音中帶笑意,「我叫她進來。」
杏友連忙走開。
安妮在茶水間找到她,「原來你在這里,阿利請你過去一下。」
杏友略為整理衣飾便過去敲門。
雨下得更大了。
門一開,杏友看到一個肥胖的大胡子,這便是約瑟羅夫了。
阿利為他們介紹。
他說︰「叔父想拿你的作品去角逐新人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