莊郁培一直沒有完全蘇醒。
下午,學生絡繹不絕地來采望他,多數只在床邊逗留一刻便離去。
杏友這才知道父親是這樣受學生尊重。
第二天,莊國樞太太先來。
看到周星祥,有點意外,頷首招呼。
這位端莊大方的太太努力與病人說了幾句話,然後盡力安慰杏友。
「你那房的叔伯可有什麼表示?」
杏友冷冷地搖頭。
「杏友,我們願意鼎力幫忙。」
杏友倔強而堅定,「謝謝你,我自己會辦妥一切。」
「有需要通知我。」
杏友送她出去。
到了第二天早上,本來已在彌留狀態的莊老師忽然伸了一個懶腰,他用低不可聞的聲音說︰「哎呀,大夢誰先覺。」
杏友連忙過去叫他,「爸,爸。」
莊老師微微笑,聲音像一條絲線般細︰「如璧,縱使相逢應不識,塵滿面,鬢如霜。」
那笑容剎那間凝住,有點詭秘,有點淒惶,杳友立刻知道父親已不在這個也界上。
她想撕心裂肺地尖叫渲泄心中的悲痛,可是一時間只能夠呆呆地站著。
周星祥走近,握住她的手。
那天晚上,莊國樞親自到清風街來表示關切,杏友又一次婉拒了他的好意。
他放下的一張支票,也被杏友稍後寄返。
周星祥辦事能力叫杏友欽佩,他鎮靜敏捷,從來沒有提高過聲線,已經十分妥當。
家里繼續有莊老師的學生前來慰問。周星祥一一招呼,他說︰「我也是莊老師的學生。」
家裹熱鬧了一陣子,整天都有人客陪杏友說話,周星祥喚人送考究的茶水糕點糖果,客人坐得舒服,一兩個小時不走。
杏友的悲傷得以壓抑下去。
這才想起,「星祥,你不是應該回家去了嗎?」
他笑笑,「沒關系,這里有要緊事,我多陪你一陣子,杏友,我們到歐洲散心可好?」
杏友征住。
「先到倫敦,再去巴黎,你不必帶衣物,我們買全新的。」
對周星祥來說,講同做一般容易,他立刻替杏友辦妥旅游證件,帶著她上飛機。
那一個星期,無異是莊杏友一生中最恢意的幾天。
他們住在皇家倫敦攝政公園的公寓內,天天到最好的館子吃各式各樣名菜,杏友一切听他的,他從不叫她失望。
有時一擲千金,有時不花分文,逛遍所有名勝,他們同樣享受露天免費音樂會,可是也到夜總會請全場喝香檳。
自早到晚,兩個年輕人的雙手部緊緊相纏,從不松開。
「杏友,快樂嗎?」
杏友用力點點頭。
第三章
去巴黎前夕,周星祥說︰「來,我同你到一間拍賣行去。」
「阿。」
顯然已經預約好,經理立刻出來招呼他,「周先生,有關對象可有帶來?」
周星祥十分從容地取出一只普通的棕色紙袋,交給那人。
那人小心翼翼伸手進紙袋,「哎呀」一聲低呼。
杏友好奇,只見他手中拿看只小小白色陶甕瓶子,瓶子外用銀網絡套住,糾結她瓖著許多寶石。
那人似乎驚魂未定,「這是世紀初新藝術時代貝基斯的手制品!」
周星祥說︰「我有一對,求沽。」
經理立刻說︰「一對,我立即付一萬鎊現金支票。」
周星祥笑著自另一邊口袋襄掏出另一只。
經理馬上進房去。
杏友輕輕問︰「是古董嗎?」
經理匆匆出來,手中已拿看支票,像煞怕周星祥改變主意。
周星祥二話不說,簽了字據,拉著杏友便走,笑說︰「可以去巴黎了。」
杏友有點顧慮地問︰「你變賣的可是家中之物?」
周星祥答︰「是我早年的收藏品,買下來等升值,果然有得賺。」
他拉著她到巴黎。
那五光十色的都會叫杏友目眩心馳。
他倆在舊書檔一蹲便大半天,逛美術餡,在路邊喝咖啡,或淨在公園蹦踐,累了,躲酒店套房整日不出來,听音樂、睡懶覺。
「真不想回去。」
杏友間︰「不走行嗎?」
他吻她額角,「不行,學校假期已過,我得回去報到。」
杏友微笑,「我等你回來。」
「我交待過後馬上接你過去結婚。」
杏友衷心覺得她的噩運已經過去。
他送她回到清風街,把手頭上所有現款都掏出來放到她手上。
「我即去即回。」
可是走到門口,他又轉過頭來。
「杏友,祝我幸運。」
杏友看看他出門。
周星祥到了那邊,還打過一次電話給她。
接著十多天過去,毫無音訊。
呵,是叫什麼絆住了?
杏友這才發覺,她對他幾乎一無所知,可是,她有堅強信念,他的確愛她,她每天等他來接。
一日,正在收抬父親舊書,听到門口有汽車停下。
她探頭出去,看到的正是周星祥的跑車。
「星祥!」她興奮得太叫。
忙不迭去拉開門。
從跑車里下來的卻是一位秀麗的少婦,她上下打量杏友,「是莊小姐?」杏友訝異地問︰「你是哪一位?」
「我是周星佯的姐姐周星芝。」
杏友連忙滿面笑容,親切地叫一聲「姐姐。」
「我有話同莊小姐你說。」
「請坐來。」
周星芝走進屋去,目光略為游走,像是不相倍這狹窄簡陋的一角就是客廳。
她挑張沙發坐下來,再一次端詳屋主,「你就是莊杏友?」
杏友已經有點坐立不安,「是,我是。」
「你同星祥認識多久?」
「呃─」她看看她︰「說。」
杏友為她氣勢所攝,不得不答︰「個多月。」
「荒唐,才個多月,已經到了這種地步?」
周星芝並沒有提高聲線,她不像責備杏友,最使人難堪的,是她不過在指出事實。
「我不能置信,」她說下去︰「短短個多月,他為你荒廢學業,離家失蹤,還有,花掉巨款,還自家中擅取迸玩變賣。」
杏友呆住。
周星芝冷冷她看住她,「你對他的影饗,好得很呀。」
這時,周大小姐看到客廳一個角落里還堆著尚未拆開,購自巴黎著名服裝店的紙袋。
「他怎麼會像流水般花掉那麼多錢?我打听下來,原來他挺身而出,義助你家辦喪事,他同你什麼關系,你家難道沒有任何親人?他把姐夫公司伙計支使得團團轉,就為著討好你。」
杏友退後一步,背脊已經貼在牆壁上。
她汗流陝背,其沒想到她已引起家人這樣大反感。
「短短個多月,你幾乎毀掉周星祥,我現在才明白,他人為什麼叫某種女子狐狸精,實在有超人能力,害死異性,我唯一慶幸的是,這次踫見你的是我弟弟,不是我丈夫。」
杏友嚇得渾身顫抖。
莊家雖然清貧,可是莊郁培一向受到學生尊重,杏友從來沒有吃過這種苦。
今日,她挨到毒罵。
「我……」她掙扎,「一切都是他自願的。」
「那還用說,你並沒有把刀架在他脖子上。」
「我會設法把錢都還給你們。」
「莊小姐,你別空口講白話了。」
杏友搖手,「我說真的。」這個姿勢使周星芝看到了她手上耀眼生輝的戒子。
她屏息,然後真正的動怒,「把指環月兌下來。」她喝道。
杏友臉色煞白,「這是星祥給我的訂婚戒子。」
「胡說,這指環是我丈夫送我結婚十周年禮物,化了灰我也認得,紐約鐵芬尼珠寶店出品,E色,無瑕,證書還在我家中,指環內側刻有G字,那是我英文名第一個字母,一個月前在我家失蹤,我已報警,還連累兩個老佣人遭到開除,真沒想到在你手上,好好的周星祥為著你的緣故竟成了家賊!」
杏友曾無數次這枚指環,她當然知道周星芝說的都是真的,原來她以為G字是珠寶店的一個記號,現在才知是原主人名字縮寫。