世貞溫柔地說︰「我對危機有動物般靈感機智,你放心。」童保俊握住她的手,放左額角上摩娑,「什麼地方辦結婚手續最快?」
「美國加州,在那里離婚,丈夫的財產需與妻子對分。」
「世貞,你真可愛。」世貞咪咪笑,「我也知道。」
「我不會虧待你。」王世貞從來沒得到過任何承諾,听到童保俊這樣的話,不禁淚盈于睫。
真是走運了。
市面上賤人居多,老友雅慈在酒店任職的時候,天天有一初相識的英俊年輕人來吃早餐,由雅慈大方簽單,她以為他對她有意思,直至半年後她離職他不再出現,她才知道原來那樣高大一個男人只貪一杯免費咖啡與兩件丹麥甜卷。
「家母性情古怪,你多多包涵。」世貞感喟︰「所以要出來做事,十年八載下來,見過魑魎魍魅,還有什麼是不可忍耐的。」過一會童保俊說︰「她不外是叫你寫幾封信與陪著喝下午茶之類。」「或是看著衣裳樣子。」
「你小心行事,不說話比說話好,賠笑也比不笑好。」
「我知道。」第二天早上,仍然由司機接了世貞出門,這次走的路完全不同,往南區去,來到一進住宅門外。
年代已經久遠,世貞看到樹木有兩三層樓高,非二三十年不能長得如此壯觀。
男僕來啟門,「王小姐,等你呢。」童保俊從來沒同她提過,他們家有一幢這樣的屋子,她知得實在太少。
童太太自偏廳探頭出來,「世貞,快進來,有事與你商量。」世貞匆匆進去。
童太太正在吃早餐,世貞老實不客氣,自斟咖啡,取餅鵝蛋香腸,據案大嚼。
童太太沒有叫她陪著去洗頭,童保俊對母親並無太大的了解。
她取出一疊單據與世貞商量起來,世貞頗吃驚,雖然不是機密,但也把她當作親信,這是一項負擔。
童太太說︰「這筆款子長期收四厘半利息有什麼作為,你替我轉一轉。」世貞凝神一看,只見是百多萬美元,已經存了十多年,連忙問童太太打算投資什麼項目。
童太太給了指示,世貞連忙找基金經理。
童太太說︰「記住,世貞,錢不可以用光,一定要有節蓄。」世貞唯唯諾諾,「是是是。」誰不知道,可是日常開銷都不夠,還儲蓄呢。老太太直勸眾人食肉靡。
「啊,不可讓銀行知道存款轉去何處。」世貞欠欠身,「我已把整筆款子挪到渣打銀行去兜了一圈。」童太太露出欣賞的樣子來。
這種瑣碎工夫一直做到中午。
佣人擺出午餐來,童太太略吃一點,說︰「倦了,我去歇一會兒。」世貞也伸一個懶腰。
第四章
她走到花園去。
草地盡頭是一望無際的太平洋。
下次童保俊向她求婚,非從速答允不可,那樣,就有希望承繼這幢住宅了。
她坐下來,佣人立即取出一壺冰茶。
世貞看著藍天白雲,想起亡母,不禁落下淚來,口中吟道︰「母親想我一陣風,我想母親在夢中。」忽然腳畔有什麼在嗒嗒作聲。
她嚇一跳,低頭,看到一只小小臘腸犬。
「哎呀,」世貞有意外之喜,「是你,香腸,」想一想,「不,是熱狗可是?」熱狗開心地叫了一聲。世貞蹲下問︰「你怎麼在這,旅途愉快嗎?」她大力撫模熱狗的背脊。
正在此際,她又听見輕輕的啪啪聲。
一雙白鸚鵡飛過來,停在她肩膀上。
世貞樂不可支,「你們都來了。」不知怎地,像見到了老朋友一般。
白鸚鵡張開羽冠,咯咯作聲,似歡迎世貞。
世貞問它︰「你主人也在此嗎?」抬頭一看,已見到童式輝緩步走出來。
仍然是白線衫藍破褲,比前些時候又曬黑了一點,笑容可掬。
「式輝,好嗎?」世貞非常喜歡這個大男孩。
「還不錯,你呢?」二人坐下來,世貞為他斟一杯冰茶。
世貞笑問︰「你去任何地方都帶肴這兩個朋友嗎?」童式輝還沒有回答,世貞听見身後已經傳來冷冷的聲音︰「世貞,過來。」世貞一看,是童保俊站在一角命令她。
世貞一時還不知首尾,笑道︰「你們二人該敘敘舊了。」童保俊卻說︰「世貞,我們走。」「什麼?」「我來帶你走。」
「童太太下午還需要我。」
「我已經找了綺蓮及麗蝶來侍候她,如不夠,還有冰姬。」童保俊的臉色已經十分難看。
世貞覺得自己下不了台。她嘆一口氣,「讓我說再見。」
「不必了。」白鸚鵡緩緩飛過來,姿勢曼妙,看著使人心中產生無限寧靜舒暢之意。
世貞輕輕說︰「我有點事,得先走一步。」不知是對人,還是對鳥所說。
童式輝露出失望的神情來,輕輕挽留,「不,再玩一會。」他兄弟臉上已經布滿陰霾。那到底是發薪水給她的老板。
世貞進退兩難,可是身不由主地往老板身邊走過去,她對他有三分敬畏,目前這一切福利,均由童保俊提供,她對他需要公允。
童保俊一伸手,搭住世貞的肩膀,似乎安心不少。
「走吧。」身後傳來一把聲音,「又急急走到什麼地方去?」童大太起來了。
世貞心底喊一聲糟糕。
童太太說︰「都給我坐下。」童保俊硬梆梆的說︰「我們有事。」童太太惱怒,「你多日未見式輝,不想與他說幾句話?」「我們之間,沒有什麼好說的。」世貞看到的是一個大謎團,只有兩點事實︰一,童保俊與母親不和;二,童保俊與弟弟之間有誤會。他一直緊緊握住世貞的手,他在冒汗。
童式輝抱起臘腸犬,看住世貞,「我帶你到後園散步。」邀請有無限吸引。
童保俊拉起世貞就走。上了車,他才松口氣。
世貞溫言道︰「那樣對家人,似乎過份。」「我不知道他也在這。」「我也是來了才見到他。」
「你以後再也不必與我家人接觸。」世貞維持緘默。
「避開他們。」那不是忠告,那是命令。世貞不語。
那天晚上,世貞又做夢了。
童式輝向她走來,「跟我到後園去。」那是一個秘密花園,只有他知道入口,世貞已經嗅到花香。她不由自主跟著他走。他光著上身,黝黑膚色,V字型肩與腰,充滿男性魅力,他握住她的手,手心比常人略熨,他輕輕把她拉進懷中,吻她的嘴唇。
世貞耳邊可听見海浪聲與風聲,他的唇是如此豐滿柔軟。
世貞驚醒。這是不折不扣的一個綺夢,世貞非常難為情。
照說,入夢的應當是童保俊而不是童式輝,可是,童保俊偏偏不是年輕女性在夢中渴望見到的人物。奇怪,世貞被童式輝深深吸引住。
第二天上班,她挑選了顏色比較鮮艷的襯衫穿,巴不得想在耳畔替一朵大紅花。
中午,童保俊說︰「我不去吃飯,想憩一憩。」世貞點點頭。
她獨自離開辦公室,走到街上,揉揉酸倦的雙目。
有人叫她︰「世貞。」她轉過頭去,看到舊同事王子恩。
她有說不出的喜悅,像是一剎那回到煙火人間來,「子恩,你好嗎。」熟絡地把手臂圈進他臂彎,「一起吃飯去。」王子恩受寵若驚,他對她一向有好感,但又不致不自量力,去與闊少爭女友,故一早知難而退。
他沒看錯她,她沒有一朝飛上枝頭不認人的陋習。
世貞感慨,王子恩才是單純的好對象,與他在一起也許得一直做到五十五歲,不過只要相愛,又有何妨。他們到小陛子坐下。
王子恩大膽地問︰「快做童太太了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