阿瑟立刻答︰「我不是吃素的。」世貞別轉面孔,強忍著笑。
會議完善結束。
在車上,阿瑟數現款給世貞︰「當是十二小時的酬勞。」
「謝謝。」然後她半真半假悻悻道︰「下次不帶你出來應酬,男人一直盯著你。」世貞唯唯諾諾。
「明早我到東京,返來再與你聯絡。」「是是。」
「對,」心癢難搔,「你覺得他怎麼樣?」「過得去啦。」
「什麼意思?」
「男人需心地好,愛惜婦孺,見識廣闊,有專業學問,以及經濟基礎,你說是不是。」
阿瑟一愣,格格笑一陣子,然後幽幽地說︰「我只想得到他的身體。」這倒是簡單。
埃至心靈,世貞立刻說︰「祝你成功。」阿瑟女士高興得不得了。
雖然年輕,到底是人,回到家,也有點累。
趁雅慈尚未回來,趕緊淋浴。
就是這點體貼,欠租三月,才不致于叫人攆走。
世貞開一罐啤酒,對著電視新聞喝將起來。
記者這樣報道︰「六十九歲老婦倒斃家中數日無人發覺……」一陣恐懼襲上心頭,世貞忽然扔下啤酒罐掩耳尖叫起來。這會是她未來寫照嗎。
案母早已去世,姐姐自顧不暇,她一個人無親無故,只得一雙手,若不趁年輕力壯掙點錢,將來也許孤苦零丁死在陋室發臭才有人發現。
剎那間世貞怕得落下淚來。接著雅慈回來了。
「今天如何?」世貞只得暫時把未來丟腦後,回答說︰「薪酬比按月算好得多。」
雅慈坐到她身邊,笑嘻嘻問︰「那麼,你打算按月包還是逐日計?」
滿以為世貞會啐她,可是沒有,世貞只是嘆口氣,「無所謂,至要緊有收入。」
「都是我嚇的,你看你擔心得。」
「先付一個月租。」她把薪酬交出。「你自己也要用吧。」
「別客氣,再想辦法。」雅慈笑問︰「今日學到什麼?」
「女人越老越要自重。」「男人亦需要莊敬自強吧。」
「我不是男人,我不關心,我只知道女人的七情六欲最好在三十五歲之前解決,以後好好做事理家,切勿作非份之想。」
「責己太嚴了。」世貞深深太息一聲。
「受了什麼刺激?」雅慈詫異。
世貞搔搔頭,「累了。」她倒在床上,很快睡著,可是整晚亂夢不絕,一會兒看到債主臨門,苦苦纏住不放,剎那間她又看到自己衣冠不整出現在一個舞會上,卻並沒有人注意,出了丑都缺乏觀眾,更下不了台……那樣半明半滅掙扎了半夜,醒來反而舒服,她掬一把清水洗掉臉上的油與汗。
然後強自振作坐在小廚房閱報喝咖啡。
雅慈打著呵欠起床梳妝,她不但幸運,也比較會做人,所以在工作崗位熬得下去。
這時她探出頭來,「世貞,電話,一個男人。」世貞看鐘,才八點半,她又無男朋友,這會是誰。她接過電話。
「王小姐,早,我是童氏印刷公司的童保俊。」世貞臉上打著一個大大的問號。找她有何事?她連忙答︰「阿瑟女士到東京去了。」
「呵,是嗎,對,這麼早打擾你是怕你有事會出去。」
「我可以幫你嗎?」
「當然,童氏想聘請你,你願意來面試嗎?」世貞一愣,啊,交了好運,「我上午正有空。」
「我們總公司在銀行區,」他說了地址,「你十時正來找我秘書劉先生。」她放下電話跳起來歡呼。
雅慈正欲出門,看見詫異說︰「如此大悲大喜真不是好現象。」
「我轉了運。」世貞連忙把好事告訴她。
雅慈皺皺眉頭,「所有不正常的事都含有危機。」世貞馬上說︰「我會小心。」
「你見機行事,記住,無論有多情急,裝作施施然,千萬不可給人知道你已無隔宿之糧。」
「遵命。」
「祝你心想事成。」世貞借了雅慈最好的套裝穿上,又把文憑等文件準備妥當,匆匆出門。
她到了目的地發覺招牌上寫的是童氏紙業,看來童家的生意不小。
她同接待處說︰「我約了劉先生。」片刻劉先生出來,是位中年瘦削男士,十分有禮,世貞以為要見的就是他,可是他只負責請她進內廳坐。
又有工人奉上香茗。
不見得員工也天天有龍井茶喝,世貞知道是特別待遇。人來了。
他一進門便說︰「我是童保俊。」這是世貞第二次听他報上名字。
不知怎地,她覺得他刻意修飾過,身上散發著剃須水愉快的香味,可是襯衫袖子仍然高高卷上。
老板是老板,王世貞心無旁婺,她是來面試的職員。
童保俊微笑,「早。」世貞規規 地回答︰「早。」「我在森悅酒店人事部找到你的電話。」原來如此,這倒是解答了世貞心中疑問。
「也得到了你的履歷。」什麼,這一切不都是保密資料?個人私隱一點保障也無。
「我這推廣部正等人用,你幾時可以上班?」世貞抬起頭,想說明天,可是又覺得矜持點好。但,公事公辦,切莫坐失良機,于是鼓起勇氣說︰「我隨時可以報到。」
內心幾番掙扎,知道瞞不過童保俊一雙眼楮,面孔不禁激辣辣紅起來。
出來找生活,非得經過這種一層層試煉不可,這算什麼,還未開始談薪酬呢,良家婦女還不是一樣得關在一間房間同男人談錢。
世貞表面上並不敢露出苦澀之態。
「我們是小型公司,人事緊湊,無是非,你可以放心。」世貞說是。
「你跟著我就可以。」這話是什麼意思?世貞假裝不覺。
「來,看看你的辦公室。」世貞又吃一驚,是算準了她一定會來?
童保俊笑笑,「是上一手空下來的房間。」世貞連忙怪自己多心。
「薪水是這樣的,起薪點是——你只有一年工作經驗,加你十個百分點,將來自有晉升機會,薪酬自然調整。」薪酬十分普通,世貞放心了。
也許,他只是欣賞她的工作能力。
小小房間背山面海,風景十分優美。
世貞忽然說︰「阿瑟女士其實無心把那單生意交給童氏。」童保俊十分豁達,「十單生意有一單談得成功,已算好運。」他一點也不在乎。
世貞想問︰昨晚,你有與她晚膳嗎,又有什麼下文?
可是童保俊像是看穿她的心事,「昨晚,我派劉先生陪她到近郊吃海鮮。」世貞忍不住笑出來。
童保俊也笑,「我有急事,走不開。」這種說法算已是夠風度。
他送她到人事部辦登記手續。
世貞無意中說︰「上一手……」秘書也閑閑答︰「王小姐這職位是新創的。」然後,童保俊在門口等她。
「我送你一程。」袖子已經放下,西裝外套拎手中。
從前,寫字樓聘請職員要求鋪保,現在,至少童保俊有這種條件。
很明顯,他對她有特別好感。他的車子在停車場。
是一部深藍色德國房車,十分樸素,世貞放心上車。
老是有衛道人士不知民間疾苦地責問受害人︰「當日你不該上車。」是,當事人亦有錯,但當其時,不上車已沒有第二條路可走。又下雨了。
世貞想起阿瑟女士白高跟鞋上的泥濘,到了那種年紀。世貞不希望再在泥路上躑躅,前車可鑒,宜早做打算。
只听得童保俊問︰「你肚子餓嗎?」一早沒吃什麼,听見這話,世貞的腸胃反應激烈,忽然咕咕鳴叫,響聞十里,她尷尬得找地洞鑽。
童保俊說︰「吃完飯才送你。」這是他們之間第一次約會。
選菜之際,他問她,「我替你作主可好。」世貞十分高興,只有幸福兒童才會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