本才笑著給他接上去︰「還有許多年輕美貌但是不甚懂事的女友。」
王振波正想抗議,保姆進來訝異地說︰「加樂,你還不睡覺?王先生,你也該休息了。」
王振波與本才都笑起來。
王振波搔搔頭,「許久許久之前,我坐在小女友家里聊天,伯母也是這樣催我走。」
「那少女可美?」
「像個安琪兒。」
「現在還有聯絡嗎?」
「早就失去影蹤。」
「那也好,永遠留一個好印象。」
保姆又探頭進來。
王振波︰「記住,明早我們要去兒童醫院。」
「是。」
他走了,忘記拿走外套。
本才走過去,輕輕拎起外套袖子,略為搖動,袖子上有極濃郁香味,像那種印度的琥珀樹脂,一小塊,放鏤空木盒內,立即香遍全室,令人迷醉,心神輪回。
是哪個艷女用這種香水?
本才睡了。
輾轉反側,不能入寐,直至天亮,有人推醒她,「加樂,該梳洗出門了。」
她睜開雙目,嬌慵地問︰「時間已屆?」
叫她的是王振波。
「是,已經八點了。」
保姆進來幫她梳洗穿戴。
考究的童裝同大人衣服一樣,層層疊疊,最後,給她戴上帽子,穿上大衣。
王振波在門口等她。
看到她下來,微笑站起來,「小姐可以出門了。」
本才打一個阿欠。
她根本沒睡足。
做成年女子那麼久,永遠挨餓,因為節食,永遠渴睡,因為昨宵不寐。
她惺松地登上車子,隨著王振波出發。
到了醫院,迎接他們的人竟是湯巧珍。
王振波仍然很客氣,「今天雖有陽光,可是特別清寒。」
湯巧珍卻問︰「收到我的結婚請帖沒有?」
「恭喜你。」
湯巧珍微微笑,「緣份來時擋都擋不住。」
本才靜靜看著她,湯老師你要小心,抑或,叫馬柏亮小心?
王振波說︰「我們想先去探訪楊本才。」
湯巧珍說︰「一會兒見。」
本才推開病房門,看到自己躺在床上,感覺奇突,無限依戀。
她走過去,輕輕伏在軀殼之上。
看護過來說︰「加樂,別壓著楊小姐。」
本才看到她身上有潰瘍,大吃一驚。
看護嘆口氣,「這是瘡,長期臥床,在所難免。」
本才淚盈于睫。
「她本身一無所知,並無痛苦,親友替她難過罷了,一位年輕人天天來陪她,必然是情深的男朋友。」
誰?
「他叫——」
本才月兌口而出︰「劉執成。」
看護驚異,「你怎麼知道?」
只是,本才的記憶中,完全沒有劉執成這個人,他到底是誰?
「天天來,真不容易、」看護說,「所以,我有第六感,楊小姐會有痊愈機會。」
好心人還是很多。
湯巧珍來催︰「時間到了。」
她看了看楊本才,放下一張白色請帖,「雖然你不能來,可是我希望得到你的祝福。」
本才冷冷看著她。
只听得她輕輕說︰「馬柏亮相信我領取了一筆遺產。」
本才嚇一跳,這種謊言遲早拆穿,毫無益處。
楊巧珍忽然笑了,「可是他不知道遺產只得數十萬。」
本才既好氣又好笑。
「我渴望歸宿,」她轉過頭來對小加樂說,「你不會明白吧。」
那邊王振波過來說︰「時間不是到了嗎?」
「王先生,有一件事我需要坦白。」
「請說。」什麼事那麼嚴重?
「加樂折骨那次,早上,她在護理院曾經摔交。」
王振波沉默,過片刻他說︰「為什麼沒有即時通知醫生及家屬?」
湯老師回答得真正坦白︰「我怕上頭譴責,一點點薪水,功夫又吃重,我實在不想再听教訓。」
王振波忽然說︰「我明白。」
湯巧珍吁出一口氣,「你永遠懂得體諒人。」
「只是加樂很吃了一點苦。」
「當時我沒有察覺她傷勢嚴重,對不起。」
「事情已經過去了。」
「我非常渴望月兌離這個環境。」
「祝你成功。」
本才把一切都听在耳中。
湯巧珍走開之後,王振波問︰「你生氣嗎?」
本才搖搖頭。
「你代表加樂原諒她?」
「是。」
「那麼,我們去畫畫吧。」
第七章
本才沒想到場面如此熱鬧,醫生、護士長、護理院里小朋友及家屬都到了,還有一大堆記者。
本才見了顏料及白壁,說不出的高興。
護士長致辭︰「壁畫由楊本才小姐義務設計,她雖然不能親自動筆,由她所愛護的小朋友們來完成這幅壁畫,相信她會一樣高興。」
大家熱烈鼓掌。
牆壁上已用鉛筆勾出原稿,並且注明顏色。
小朋友們一涌而上,取起畫筆,便動起手來。
本才退後兩步,端詳牆壁,她上前調好顏料,忽然用力挽起鋅桶,爬上扶梯,然後將顏色朝牆壁潑去。
眾人驚呼。
淡藍顏料順地心吸力流下,看上去就似一匹瀑布,孩子們大樂,拍手歡呼。
這時,本才身上也沾了不少顏色,她笑了。
這是自從她做王加樂以來第一次發自內心的笑。
電視台記者一邊報道一邊說︰「孩子們創作力量不容忽視,而且最重要的是,看,他們多麼開心,歡樂氣氛感染了每一個人。」
家長忍不住上前參與,在該剎那,護理院所有學生同正常兒童並無兩樣。大家畫得筋疲力盡才收手。
來時打扮得似小鮑主般的王加樂現在看上去也的確像個小小藝術家,連頭發上都糾纏著顏色。
她對王振波說︰「還你一點顏色。」
王振波轉過頭來,「給我看顏色?」
兩人相視而笑。
王振波說︰「假使父女之間感情真的如此融洽倒真是好事。」
本才說︰「你年齡不足以做我父親。」
「之前我並沒有把你看仔細,你約二十余歲吧?」
本才笑笑,不予回答。
「事實上,已經很久沒有與異性談得那樣投契了。」
「陳百豐小姐呢?」
王振波但笑不語。
本才有點惆悵,他們談的及做的,也許是另外一些事情。
回到家,何世坤教授又來催人。
王振波正式把她推掉。
「世坤老是想成名。」
本才須首︰「教授成千上萬,名教授又是不同,所以非得發表一些驚世駭俗的論文。」
「你願意與她合作嗎?」
本才退後一步,「我最怕眾目睽睽。」
「看,有資格出風頭的人根本不稀罕。」
「恐怕要叫何教授失望了,」本才嘆一口氣,「真想回到自己的身體里去,你明白吧,熟悉的四肢肌膚,可以自在地運用……我發誓不再抱怨胸脯不夠健美,或是雙腿有欠修長。」
王振波只能駭笑。
「雖然加樂的身軀長大後肯定是個美女,但,金窩銀窩,還不如自家的狗窩。」
「本才,你有無想過,你無故添了十多年壽。」
本才搖手,「喔唷唷,很難講,也許王加樂不如楊本才長壽,你說是不是。」
「本才,你是一個有趣的女子。」
「不再可愛了,我的財產都抓在羅允恭律師手里,來,把這些完成的封面給我送到出版社殷可勤處,叫她預支稿酬,付現金。」
王振波笑了。
第二天,他親自陪本才到出版社去。
本才感慨萬千。
以前來的時候,目不邪視,匆匆交出作品馬上離開,她不想在工作地方留連,以免是非多多。
本才怕人,也怕閑言閑語。
今日,換了身分,才能自由自在參觀。
殷可勤迎出來。
「我頭都白了,」她對王振波苦笑,「有一本書自去年二月追到今年十月,年年都說年底交稿,唉。」
本才笑。
殷可勤納罕,「小朋友,你笑什麼?」
楊本才把封面交給她。
「你們從什麼地方找到這些作品?」殷可勤驚呼,「而且水準這樣優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