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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愛,我不愛 第16頁

作者︰亦舒

馬柏亮。

本才對這個人已沒有什麼印象,她已再世為人。

「女方是一位湯巧珍小組。」

呵,他們竟踫在一起了。

「本才出事才一個月不到,男朋友便掉頭而去,我們十分齒冷,替本才不值。」

本才走過去,輕輕拉拉殷可勤衣袖。

可勤正拭淚,看到小孩走近,不禁說道︰「成年人世界孤苦殘酷,不長大也罷。」

她站起來告辭。

本才追上去,可勤可勤,我在這里。

殷可勤轉過頭來,「你就是加樂吧,本才時時提起你。」

王振波送她到門口,她走了。

本才喃喃道︰「老好可勤。」

王振波說︰「我替你去買材料畫封面。」

本才笑,「你又不知買什麼。」

「那麼一起去。」

店員見了他們迎上來,「這邊有大量兒童繪畫器材,我們新到有一種顏色鉛筆,干濕兩用,可蘸水當水彩,非常受小朋友歡迎。」

他們兩人咿咿喏喏。

本才選擇了一些簡單的材料。

正預備離開,迎面來了一個十歲左右的小男孩,目不轉楮看著本才。

餅片刻,他問︰「你是王加樂?」

本才一怔,「你是誰?」

小男孩略覺失望,「我是司徒仲樂,你不記得?」

「我們是同學嗎?」

「不,六月乘郵船去北歐,我們天天坐同一張餐台上吃飯,記得嗎?」

本才連忙點頭,「記得記得。」

小男孩笑問︰「你最近怎麼樣,還像以前那樣哭鬧嗎?」

本才居然這樣回答︰「我現在好多了。」

答畢,連自己都覺得好笑。

「加樂,有空可以找你一起去科學館嗎?」

本才說︰「好呀。」

「那麼,我打電話給你。」

「你有我的號碼嗎?」

「上次已經記下來,咦,我姐姐叫我,我要走了。」

本才松口氣,轉過頭來,發覺王振波正笑嘻嘻站在她身後。

「你也不替我解圍。」

「怎麼好打擾你同男朋友敘舊。」

本才笑得幾乎落下淚來。

「那小孩氣宇不凡,值得長線投資。」

「我與你完全有同感。」

本才又笑了,不能哭,也只能笑。

走到櫃台,本才說︰「對不起,我身邊並無一文。」

王振波欠欠身,「怎可叫女士會鈔。」

這真是早已失傳的美德。

本才在錢財方面一向疏爽,否則也不會讓馬柏亮有機可乘,以前她覺得誰結帳都不要緊,現在荷包空空,才知道有錢的好處。

以後可得加倍小心了。

「你真想逛科學館嗎?」

「我同加樂不久之前才去過,她愛煞那巢蜜蜂,我們也時時去海洋館看海豚,及太空館找和平號。」

「我怎麼一點也不知道?」王振波訝異。

本才微笑,「你太忙了。」

「我得再一次多謝你。」

「加樂與你,其實沒有血緣。」

王振波訝異,「你認為那重要嗎?」

「不,無關重要。」

「很高興我們在這方面獲得共識,來,去吃頓飯慶祝。」

王振波挑他相熟的法國館子,本才幾乎茹素,只選一湯一菜,慢慢吃。

罷好鄰座也有一個七八歲女孩,不住躁動喊悶,她母親抱怨︰「嘉嘉你看隔壁那女孩多乖,斯文秀麗,一動不動。」

本才听了,只覺好笑。

不知是哪個醫生說的,小孩若坐在那里不動,警惕!肯定有病,需即時檢查。

她靜,因為她不是小孩。

「吃什麼甜品?」

「我節食。」

「你才七歲,可以隨便吃什麼。」

這是真的,苦中作樂,本才一口氣點了好幾種甜品。

鄰座那母親驚訝不已,「听,人家還會說法文。」

她女兒動氣,「人家人家,我不是人家。」

王振波微笑,「有一個天才女兒,感覺不錯。」

本才听到天才二字會得打冷顫。

「告訴我關于你的事。」

本才說︰「我?只記得從來沒有童年,一直過著成年人的生活。」

「父母呢,是否已經不在世上?」

本才隔一會地方說︰「是。」

王振波看著她。

「在那之前,我已正式循法律途徑與他們月兌離關系。」

「為什麼?」王振波大奇。

「做他們的女兒壓力實在太大,無論如何努力,還是做得不夠好,完全沒有透氣空間。」

「你這樣做,必然傷透他們的心。」

本才不出聲。

「不過,你還是承繼了遺產。」

本才︰「以及羅允恭律師,父母極頑強地繼續控制著我。」

她無奈地笑。

客人相繼離去,只剩下他們這一桌。

王振波不得不結帳。

回家途中,本才說︰「真沒想到馬柏亮會那麼快結婚。」

這里邊,似乎有個誤會。

本才亦不好意思說出來︰湯巧珍又無妝奩,馬柏亮怎麼會看中她。

片刻王振波說︰「不過不怕,你現在有司徒仲樂。」

沒想到他那麼會打趣人。

本才也問︰「那位陳百豐小姐呢?」

「我今晚與她有約。」

本才不語,真是自討沒趣。

晚上,王振波換上西裝外出赴約。

很普通的西服穿在他身上看過去無限舒服熨帖,他手中拿著一束小小玫瑰花球。

本才站在樓梯回旋處往下張望,傾心地凝視他。

假使她是受花人,那該多好。

電話響了,一定是女伴來催,果然,他說了幾句,匆匆出門。

本才寂寥地坐在那個角落良久。

大人總有大人的事,怎可一天到晚陪伴孩子。

本才一向會得獨處,她緩緩站起,回到房間作畫。

新來的保姆很會得養精蓄銳,沒有人喚她,她索性不出現。

本才樂得清靜。

佣人听過好幾次電話,都是何教授來找。

「對不起,何教授,只得加樂在家,叫她听電話?加樂不懂得講電話。」

多好,什麼都不會,免卻多少煩惱。

「叫她到你的診所來?何教授,保姆不是已經同你聯絡過了嗎,加樂需同父親外出旅游,暫停診治。」

何世坤在那邊又說了些什麼。

「你此刻過來看她?何教授,時間已晚,我們不招呼客人了,再見。」

佣人索性把電話接到錄音裝置上,她下班了。

本才繼續畫她的封面。

她有靈感,運筆如飛,筆觸變得單純清澄,畫風像孩子般天真清晰。

本才從來不覺得自己有繪畫天分,直至現在。

她得心應手,痛快淋灕地完成作品。

畫還沒有干,她把畫放在書桌上,呼出一口氣。

有腳步聲上樓來,本才看鐘,原來已經十一點多。

王振波回來了。

他手中挽著外套,一邊解松領帶,本來疲倦的臉容看到本才忽然笑起來。

「你看你,面孔上沾著顏料。」

本才去照鏡子,連忙用濕毛巾擦干淨。

「像個小小印第安土人。」語氣充滿愛憐。

本才看著他笑,「約會進行得愉快嗎?」

他身上有煙酒味,隱隱尚有香水味,顯然頗為盡興。

王振波不回答,他走過去看本才剛剛完成的畫。

「啊,」他說,「真是美麗的作品,感覺充滿希望。」

他很懂得欣賞。

餅片刻,他︰「我根本不喜歡晚宴。」

本才一怔。

「為著避免晚上對牢一段不愉快的婚姻,故意避開,到了主人家,立刻走進書房,躺到沙發上睡大覺,直到宴會結束。」

本才睜大雙眼,竟那麼自若。

「有時睡到天亮,勞駕主人叫醒,直接上班。」

「太太怎麼想?」

「她也不在家,兩人皆不知所蹤,彼此不追究,不了了之。」

「真可怕,」本才雙手掩到胸前,「听了,沒人敢結婚。」

王振波憔悴地笑,「也有成功的例子,老先生老太太金婚紀念,手拉手,恩愛如昔。」

本才懷疑,「總也吵過架吧。」

「那當然,可是仍然在一起,才最重要。」

「你好似很寂寞。」

「是,我可以看到三十年後的自己︰一間空屋,三輛跑車,就那麼多。」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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