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鄙姓聶。"
"啊,聶先生好似對天文頗感興趣。"
他笑了,"哪里,我听人說宦小姐念的是天文物理。"
宦楣笑,"可見謠言即是謠言,我修的是文科。"
她轉到另一個方向,想在月色下看清楚他的面孔。
他剛剛別過頭來,宦楣與他一個照臉,嚇了一跳,她沒想到陌生人會有一張這樣漂亮的臉。
親友一直公認宦暉英俊,可是與這位客人相比,五官未免失之縴細,缺少一種男子氣概。
宦楣忍不住問︰"你們是哪一家公司的?"
他笑一笑,"冀軫出入口。"
宦楣對這間公司並沒有印象,這並不稀奇,她對父親的生意一點興趣都沒有。
但是對方對宦家卻好似了如指掌。
她說︰"快將散席了。"
是人之天性,漂亮的面孔令觀者心曠神怡,宦楣忍不住多看他幾眼。
他當然對她有興趣,不然不會與她攀談。
宦楣說︰"有空再聯絡,我們一起看星。"
听上去委實太浪漫了︰坐看牛郎織女星。
是以他有剎那間失神。
宦楣接著說︰"對不起,我要去送客。"
她拉一拉緞子晚服,發出悉悉一陣輕響,轉出客廳去。
她一直陪父母站在門口招呼,但沒有再看到那位聶先生,他不知在什麼時候已經離去。
第二天一早宦楣接到凱蒂的電話,只說要祝宦伯伯生辰快樂。
宦楣馬上知道凱蒂在打探消息,"你放心,毛豆與我都沒有帶朋友回家。"
凱蒂像是滿意了,"我有份禮物送給令尊。"
"你給毛豆轉交便可。"宦楣擱下電話。
反正已經醒了,她撥到鈞隆的公關部找許小姐打听冀軫出入口行的來龍去脈。
許小姐笑道︰"很奇怪的店名是不是?"
宦楣答︰"並不,二十八宿中第十三十四顆星正是翼宿與軫宿,此人毫無疑問是個業余觀星家。"
許女士如聞印度文,"什麼?"
宦楣只是笑。
"有了,"許小姐說,"冀軫的主持人姓聶。"
"有沒有名字?"
"聶上游。"
"與我們華洋有什麼糾葛?"
"要貸款部才會知道。"未經上頭同意,即使對方是大小姐,也不便透露太多業務上消息。
"你有沒有見過他?"
"沒有。"
"那沒事了,謝謝許小姐。"
聶上游,可能是他老板,可能是他本人。
下午,她蹭到母親身邊,"媽媽,我好不好請客人回來喝杯茶?"
宦太太即時問︰"異性?"
"世上只有兩種人,不是男人就是女人。"
"為什麼不到外頭去玩?"
"我的望遠鏡並不能手提。"
"不行,一破例不可收拾,葉凱蒂會把宦家當旅舍。"
宦楣嘆口氣,"陰陽人呢,陰陽人能不能帶回來?"
"小姐,你找份正經工作吧。"
"我還不十分肯定我要做的是什麼。"
"你父親在十八歲那年就已經知道了。"
宦楣笑說︰"一代不如一代。"
宦太太終于關心起來,"你要請什麼人來喝茶?"
"根本沒有人。"
"宗平來不來?來的話就當是我的客人好了。"
"父親的想法同你有點兩樣。"
宦太太自顧自說下去︰"伊益發出色了。有一次下午茶踫見他,特地過來向我鞠躬,還替一桌太太付帳,害我感動了三天。現時這樣的年輕人真不多見了。"
他的好處也並不只這樣,宦楣嘴說︰"他很會這一套,偽善。"
宦太太不以為然,"一個人若假得令我那樣舒服,假得一點也看不出來,我就當他是真的,外邊也有人說宦興波假,我一點不覺得。"
宦楣打趣母親,"你在戀愛,懵然不覺。"
宦太太說︰"去你的。"
她戴上眼鏡,在翻閱一本華麗的畫冊。
宦楣探頭過去一看,見是梅蘭芳的藝術,不禁唷一聲,馬上說︰"這是要長期苦練的玩意兒,以我們這樣年紀,最宜養生,切忌野心勃勃,不如逛時裝店去吧。"
宦太太怔怔看著女兒。
半晌才說︰"眉豆,多虧有你,陪我說笑逛逛散散心。"
宦楣做一個羞愧及無地自容狀,"像我這種沒有用的女兒,也不過會這些。"
真要學好一門功夫,長年累月,除吃飯睡覺外,都得練、練、練。學藝數十年,才能先難後易,苦盡笆來。
開什麼玩笑,有什麼必要。
宦楣陪母親去買皮鞋手袋。
她悠閑地坐著抽香煙,宦太太看到這一季的新貨興奮得團團轉,每隔五分鐘便叫一次"眉豆眉豆你過來看看好不好"。
于是店里所有的客人都轉過頭來看誰叫眉豆。
宦楣早已習慣,既來之則安之。
鄧宗平不是這樣想,他問︰"你認為我會適應你們的世界,你真的那麼想?"
他的姐姐生產後十天便為卑微的薪水回到工作崗位,他世界里的女人都是苦干的牛,馴服而憔悴。
宦楣抱著母親的鱷魚皮手袋怔怔地回憶,在他補習下,她的功課飛躍猛進,因為她想討好他。
現在情況已經改變了吧,他應該有足夠能力改善家庭環境。
"眉豆,眉豆,你來看看這靴子好不好?"
到這個時候,宦楣也不得不覺得母親無聊,"媽,我們又不騎馬。"
明明是大家閨秀出身,一旦在小王國內發號施令成了習慣,就直把那種意氣使到公眾場所來。
宦楣從容地看著母親,已經上了年紀,讓她去吧。
下班的時間到了,街上人群車潮洶涌,一班看樣子是自食其力的女士們推開店門嘻嘻哈哈走進來挑東西。
辛是辛苦點,她們有她們的樂趣,買起奢侈品來,一般一擲千金。
宦楣輕輕同母親說走吧,捧著大包小包,在橫街上了車。
宦太太問女兒︰"你在想什麼?"
宦楣顧左右而言他,"我們去接父親下班。"
宦太太連忙說︰"你太不識趣了,人家下了班還有應酬。"
宦楣看母親一眼,做這個太太也著實不易,這樣超人的忍耐、溫和、大方。
"男人的事,我們不要去理它。"
回到門口,發覺宦氏父子一早到家,正在大門前觀賞研究一輛血紅色的跑車。
宦暉興奮不已,手撫車身,不住贊美,看見妹妹回來,連忙喊她︰"眉豆過來看爸送我什麼?"
"又是一輛跑車。"
"這不同!這是林寶基尼君達,訂制三年,今日抵埠。"
宦楣聳聳肩,又怎麼樣呢,還不是四個輪子一副引擎,用以代步。
"上車,眉豆,我們去兜風。"
眉豆輕輕說︰"你應該載葉凱蒂,她會開心。"
宦興波在一旁呵呵笑,"眉豆,你不說你要什麼?"
宦楣笑笑。
宦楣知道她要的是什麼,第二天早上,她找到許小姐,一陣哈哈天氣真好你的部門請不請人我來學習如何之後,她說︰"我想公關部代我找一個人。"
"我們幫你聯絡好了。"
"我想找鄧宗平。"
許小姐是鈞隆的老臣子了,當然風聞過這位先生,便不動聲色的說︰"一定辦妥。"
宦楣道謝。
她所要的,不過是听听鄧宗平的聲音。
不到十分鐘電話就復過來了。
鄧宗平問︰"有什麼事我可以為你效勞?"聲音禮貌大方客氣,不帶一絲感情。
宦楣想︰可把我當一個客戶?
宦楣的千言萬語都叫他堵住,于是只得說︰"你知道梁國新一事?"
"听說過。"
"我想去旁听。"
"我可以代你查一查上堂的日子。"
"梁家有我兒時好友。"
"那自然。"
兩人沉默良久,宦楣不得不說︰"好嗎?"
"托賴,過得去。"
他身邊有人同他打招呼,宦楣被逼知情識趣的說︰"你忙你的去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