承歡把她看到的秘密說出來。
毛詠欣本來躺在沙發上,聞言坐起來,臉色鄭重叮囑道︰「此事萬萬不能說與任何人知,當心有殺身之禍。」
詠欣看住好友,「為什麼?」
「記住,尤其不能讓辛家亮曉得。」
承歡說,「該對男女如此擾攘,此事遲早通天。」
「所以呀,何必由你來做這個丑人,以後辛家對你會有芥蒂,屆時你的公婆丈夫均對告密者無好感。」
「可是——」
毛詠欣厲聲道︰「可是什麼?跟你說一切與你無關!」
承歡點點頭。
「記住,在辛家面前一點口風不好露出來。」
她們緘默。
餅一刻承歡說︰「如今說是非的樂趣少了許多。」
「社會在進步中,到底掀人私隱,是鄙劣行為。」
又隔一會兒,毛詠欣問︰「那女子可長得美?」
「美嬌裊。」
毛詠欣點點頭,「他們後天結伴到外國旅行?」
「听口氣是。」
毛詠欣說︰「上一代盛行早婚,不到五十,子女已長大成人大學畢業,父母無事一身輕,對自己重新發生興趣,一個個跑去戀愛,真是社會問題。」
「你不贊成早生貴子?」
「除非你打算四十二歲做外婆。」
「遲生也不好,同子女會有代溝。」
毛詠欣笑,「不生最好。」
承歡把雙臂枕在腦後,「大學里為何沒有教我們如何做人的課程。」
「資質聰穎不用教,像你我那樣笨,教不會。」
那夜承歡做夢,看到父親向母親解釋︰「我那麼窮,有誰會介入我們當中,」接著,她看到母親安慰地笑。
承歡驚醒,第一次發覺窮有窮的好處,窮人生活單純許多。
尤其是麥來添,品性純良從不搞花樣鏡。
餅一日,承歡試探地問辛家亮︰「我想同你父親商量一下宴會賓客的事宜。」
「他明早有急事到歐洲去一個禮拜。」
「啊。」
「客人人數有出入無所謂,他不會計較。」
「是到歐洲開會嗎?」
「有個印刷展覽,他到日內瓦看最新機器。」
「辛伯母沒同去?」
「她年頭才去過。」
「將來你到哪里我都會跟著。」
「我看不會,」辛家亮笑說,「現在你都不大跟,都是我如影附形。」
「人盯人沒意思,我尊重人身自由,你愛到什麼地方就什麼地方,決定不回來,同我講一聲。」
「這是什麼話?」
「心里話。」
傍晚,承歡回家去。
自窗口看到母親躺在床上睡午覺未醒。
一直以來,住所間隔都沒有私隱可言,開門見山,任何人經過走廊,都可以自窗口張望,偏偏房門又對著窗口,一覽無遺。
承歡輕輕開了門,隔鄰婁太太索性明目張膽地探頭進來。
「承歡,回娘家來了,有空嗎?談幾句。」
「婁太太進來喝杯茶。」
「承歡,廿五年老鄰居了。」
「是,時間過得真快。」
「小女小慧今年畢業,想同你請教一下前途問題。」
承歡連忙說︰「不敢當。」
「我想她找份工作,賺錢幫補一下弟妹,她卻想升學。」婁太太煩惱。
「功課好嗎?」
「听說過得去,會考放榜好似六個優。」
「啊,那真該給她升學。」
「讀個不休不是辦法,兩年預科三年大學,又來個五年,像什麼話,豈非讀到天老地荒,不如早些找出身好。」
承歡感慨萬分,多少父母準備好大學費用,子
承歡記得毛毛說過︰「我有你那樣的母親,我一輩子不用結婚。」
麥太太這時說︰「許伯母問我,‘承歡這樣好女兒,你舍得她嫁人’,我只得答︰‘沒法子,家里太小住不下’。」
承歡一時看著大海發愣。
電話鈴響,承歡大夢初醒。
對方是辛伯母,「承歡,我正好找你,明日下午陪我喝下午茶好不好?」
承歡一疊聲答︰「好好,一定一定。」
辛伯母十分滿意,「承歡你真熱誠。」
「我五點半下班。」
「我來接你。」
承歡做賊心虛,莫是辛伯母知道她看到了什麼?」
不可能,談笑如常即可。
這時麥太太站在廚房門口發愣,「我來拿什麼?你瞧我這記性,巴巴的跑來,又忘記為啥事,年輕之際老听你外婆抱怨記性差,現在自己也一樣。」
她在椅子上坐下,天色已昏暗,承歡順手開亮了燈。
母親頭發仍然烏黑,可是缺少打理,十分蓬松。
承歡坐到她身邊,握住母親的手。
辛伯母是完全另外一回事。
發型整齊時髦,一看便知道是高明師傅又染又熨又修剪的結果,巨必然定期護理,金錢花費不去說它,時間已非同小可。
承歡乖乖跟在伯母身後,她逛哪一家公司,便陪她消遣,不過絕對不提意見,不好看是過得去,非常美是還不錯,免得背黑鍋。
如此含蓄溫婉自然是很勞累的一件事。
幸虧大部分店家最晚七時半關門休息,挨兩個鐘便功德圓滿大功告成。
承歡慶幸自己有職業,否則,自中午十二時就逛起,那可如何是好。
她替未來婆婆拎著大包小包。
終于辛伯母說︰「去喝杯茶吧。」
趁她上衛生;司,承歡撥電話給辛家亮︰「你或許可突然出現討你母親歡喜,以便我光榮退役。」
「累嗎?」
「我自早上七時到現在了。」
「我馬上到。」
在家養尊處優的婦女永遠不知道上班女性有多疲倦。
辛伯母叫了咖啡蛋糕,一抬頭,看到辛家亮,驟眼還以為誰同她兒子長得那麼像。
「媽,是我。」
辛伯母歡喜得不得了。
辛家亮問︰「為什麼不把家麗也找來?」
「她約了裝修師傅開會。」女偏偏讀不上去,又有人想升學,家長百般阻撓。
「你請小慧過來,我同她談談。」
「謝謝你,承歡。」
婁太太告辭,承歡到房中去看母親,發覺她已醒。
承歡坐在床沿,目光落到掛在牆上的日歷,她莞爾,記憶中母親廿多年來都愛在固定位置上掛一月歷。
「……真不甘心。」
承歡沒听清楚,「什麼?」
麥太太嘆口氣,「真不甘心這樣就老了。」
「媽,你還不算老,照目前準則,四十八歲,不過是中年人。」
「可是,還有什麼作為呢。」
承歡忍住笑,「母親本來打算做些什麼?」
「我小時候,人家都說我像尤敏。」
「那多好。」
麥太太又吁出一口氣,「可是你看我,一下子變為老嫗。」
「也不是一下子,當年做了許多事,又帶大兩個孩子。」
眼楮老花,更年期征象畢露,如此便是一生,唉。
承歡終于忍不住笑出來,「母親緣何長吁短嘆?」
「為自己不值呀。」
承歡握住母親的手,「人生必有生老病死。」
「我還沒準備好,我真沒想到過去十年會過得那樣迅速。」
「是因為我要結婚所以引起你諸多感想吧?」
麥太太點點頭,「誰知道我叫劉婉玉?老鄰居都不曉得我姓劉。」
「我明天在門口貼一個告示。」
「活著姓名都埋沒了,死後又有誰紀念。」
「媽媽,社會上只有極少數人可以揚名立萬,而且,出名有出名的煩惱。」
那樣苦勸,亦不能使麥太太心情好轉,她一直咕噥下去︰「頭發稀薄,腰圍漸寬……」
承歡推開露台門看到海里去。
麥太太猶自在女兒耳邊說︰「婚後可以跟家亮移民就飛出去,越遠越好,切莫辜負青春。」
承歡笑了。
母親老以為女兒有自主自由,其實麥承歡一個星期六天困在辦公室中動彈不得。
「海的顏色真美,小時讀書久了眼困了便站在此地看到海里去,所以才不致近視,不過近十年填海也真填得不像樣子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