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想知道,海洋生物系是否有一位勒勃朗教授。」
對方查過,答道︰「正確。」
「謝謝你。」原來並非冒名頂替。
可以撥過去找正主兒了。
勒勃朗,法文,原意金發男子。
他祖先肯定是金發兒,是威京嗎?北歐人泰半金發,抑或是法裔移民?
在這個寧靜美麗的城市里,報上居然出現一段這樣怪異的啟事,真像寧靜湖面被投進一顆小石子,激起串串漣漪。
展圖又找出地圖尋找夏樂蒂皇後群島的位置,不錯,它屬於卑詩省,位於魯柏皇子城以北,太平洋沿岸一組島嶼,自溫哥華乘船出發,約數小時可到,一直是捕魚勝地。
展圖不再猶疑,撥電話找人。
「我找勒勃朗教授。」
「我是。」
展圖吸進一口氣,「教授,我姓莫。」
「有何貴干?」對方也有點緊張。
「教授,關於夏樂蒂皇後群島的鯨魚——」
「你有何資料?」
「我們可否面談?」
「你有何資料?」
「唏,見面才說。」
對方起疑,「你祖父曾在彌敦捕鯨站工作?」
「不,我是光明日報記者。」
對方沉默一會兒,「我不打算接受記者訪問。」
「教授,你把啟事刊登在華文報上,必有原因,訪問稿可廣泛吸引注意,你更易達到目的。」
「不,我不接受訪問。」
「教授,鯨魚月復內倒底有什麼奇異生物?」
「與你無干。」
「教授,你為何固執?」
「與你無干。」
他掛斷電話。
展圖不得要領,啼笑皆非。
她另起爐灶,找到在卑詩大學念海洋生物系的朋友王美瑤,人家還是去年的華埠小姐呢。?
「美瑤,你們系里,有位勒勃朗教授?」
「有,」美瑤接上去︰「是一位金發美男子。」
「多大年紀?」
「三十六七歲。」
「修養好嗎?」
「人品學問均一流,不過不用費心了,全校女生都在追他。」美瑤哈哈笑。
「我想見他,有何方法?」
「通過秘書約見。」
「還有無其他方法?」
美瑤開玩笑,「送上門去。」
「對!我怎麼沒想到,最簡單直接。」
「展圖,」美瑤大吃一驚,「你沒有事吧。」
「懇求你告訴,他住什麼地方。」
「灰點路西二十三號,許多學生去過那里。」
「謝謝你。」
「喂,展圖,你倒底有什麼事?」
「我找他追新聞。」
「啊,那祝你好運。」
莫展圖在那天下午七時駕車到勒勃朗教授府上去。
小小花園洋房內有燈光,可見主人在家,展圖上去敲門。
應門的正是勒勃朗本人,金發,穿黑色樽領毛衣,灰長褲,看到門外是一個女孩子,以為是學生,微笑問︰「你是那一班的?」
「我新來,有事請教教授。」
「請進。」
自有管家斟上香茗。
展圖到這個時候才說︰「教授,我姓莫。」
教授臉色立刻變了,不過,他並沒有下令逐客,他維持緘默
展圖感覺一向敏銳,知道事情有希望轉機。?
她靜靜等候機會。
棒了相當長一段時間,勒勃朗輕輕抬起頭來。
展圖打鐵趁熱說︰「那是五十四年前的事了。」
教授嘆口氣,「是。」
「誰把那件事告訴你?」
教授後問︰「你看到那段廣告?」
「是。」
「其他人也雁該看到,可是只得你一個人來電。」
「因為我是記者,其他人不是,其他人根本不信有那樣古靈精怪之事,其他人只留意何處超級市場有減價活動。」
「我想你是對的。」
「況且你要找的人,年紀古稀,早已不問世事,記憶力衰退不在話下,教授,你需要我。」
「我不想張揚此事。」
「此事會引起公眾恐慌嗎?」
「言之過早。」
「告訴我。」
「我可以相信你嗎?」
「你的學生王美瑤是我的朋友。」
「呵瑤瑤。」他面色松懈了一點。
「你如何發現一九三七年的事?這件事為何湮沒了那麼久?」
教授沉默。
「鯨魚月復內倒底有什麼?教授,這秘密叫我失眠,是美人魚嗎,抑或鯨魚吞噬了天外來客?」
教授抬頭說︰「莫小姐,看得出你對這件事真有興趣。」
「當然,不然怎麼會茂茂然闖上門來。」
「你誠意可嘉。」
「可有獎品?」?
「明天早上九時你到系來找我。」
展圖松了一口氣,「明天見,教授。」
回到家中,她才知道自己有點累。
閉目休息,她幻想自己是一九三七年一只捕鯨船上的水手。
她是一個少年,夏季某一日,他跟隨大隊出發,在浩瀚的太平洋捕鯨。
那真是捕魚的全盛時期,整個海都是豐富海產,政府又不限制,環保組織尚未成立,需要什麼,都可以到海里拿。
看到了,遠處有鯨魚台噴水,快,快把船駛近去,呵,鯨魚,像小島一般大的哺乳動物,他第一次听說鯨魚不是魚的時候簡直不相信雙耳,可不是,鯨魚是胎生的。
扎實的捕鯨船在大海里如一塊葉子般飄浮。
魚槍如大炮似射出去,中了!中了—.有人大喊起來。
剎那間深紫色的海水泛出鮮紅的血,驚、心動魄。
掙扎良久,魚槍漸漸收緊,那小島在海中打滾翻騰,終於不敵,死亡,浮上水邊,被船拖回岸邊。
那時解剖鯨魚還尚未廣泛使用機器,由人手操作,鯨胃剖開,滾出無數魚、蝦、螺,慢著,這是什麼?
大家緩緩走近。
呵!那是——
展圖跳起來。
倒底是什麼呢?
明天,教授會告訴她嗎?
鬧鐘把她喚醒時,展圖其實剛剛入睡,不過她不覺疲倦,立刻梳洗出門,她背著一只大帆布袋,袋里裝有錄音機,照相機,錄映機以及一只小小按印機,呵,當然還有手提無線電話。
同樣是這個世界,半個世紀前的裝備比起今日可差遠了。
展圖記得她第一次看到寶麗萊照相機之際,才六七歲,真覺奇妙,也衷心佩服科學家。
他們陸陸續續發明了那麼多對于生活有實際幫助的實用產品。小車子開到卑詩大學時剛九點,學生們開始趕來上課。展圖的打扮與他們沒有太大分別,一般是蓬松頭發,迷茫眼神,皎潔面孔。
教授在等她。
他見到展圖立刻說︰「請跟我來。」
修飾整齊的他全身散發著學者的魅力,展圖樂意與他打交道。
「一切從本系的資料貯藏室開始。」
他把她帶到資料室,推開門,只見一只一只架子上全是檔案,像小型圖書館。
展圖說︰「太浪費地方了,若全部輸入電腦,以後查閱,大可省時省力。」
「我也是那麼想,故有意著手整理資料。」
「你讀到了有關一九三七年彌敦港鯨魚站的資料。」
「是。」
「請讓我看看。」
他自鎖著的抽屜取出一本陳舊的日志本,展圖看到封面上寫著︰一九三七年夏季研空記錄,彼德摩理斯教授。
展圖小心翼翼接過日志本,坐下來,「摩理斯今日還存活嗎?」
「十年前去世,活了七十四歲。」
「嗯,事發那年,他三十歲。」
「不錯,這是他的親筆日志,前數十頁是純學術記錄,請翻到六十三頁。」
展圖立刻翻到該頁,只看到第一行摩理斯就這樣寫︰「今日,發現了不可思議之事!昨日下午捕捉到的一條抹香鯨,剖開魚月復後,發現了匪夷所思的物體,當時,魚夫王京、劉大文,以及哥頓金寶均在場,我們戰栗了,那魚月復里竟是——」
看到這里,日志缺了一角,展圖嘩一聲叫起來,「誰撕掉的?」
勒勃朗笑了,「你的反應與我一樣。」
「太討厭了,誰把記錄撕掉?」
「是摩理斯本人,你看第二頁。」