吉文問︰「那本詞選,屬你所有?」
「是。」
「惜了好些日子,怎麼不還?」
「沒有呀,才兩個禮拜罷了。」
吉文自椅上跳起來。
她瞠目結舌,不知說什麼才好,雙腿好象不肯听話,忽然似釘在地上,動彈不得。
餅很久很久,對古文來說,恐怕有一個世紀那麼長,隔壁再也沒有聲音傳過來,她才生硬地轉一轉脖子,听見自己的頸項發生「格」一聲。
然後,吉文挪動左腿,慢慢向外邊走。
她听到樹叢後有人輕嘆一聲,「無論如何,吉文,謝謝你陪我說話。」
吉文撥腳飛奔,她從來不知道她自己可以跑得那麼快,一直到轉角處撞在另一人身上。
她「鳴嘩」大叫,那人退後一步,也嚇得尖叫。
叫了一會兒,吉文停楮一看,是個年紀同她差不多的女孩子;再看,見她腳下連著影子,才放下一半心。
吉文上氣不接下氣的問︰「你是誰?」
那女孩反問︰「你又是誰?」
「你干嗎來這里?」
「你又來這里干什麼?」
聲音好不熟悉,吉文指著她,「你是咪咪!」
那女孩怔怔地,忽然露出笑容,「啊,見鬼,原來是段吉文。」
吉文吁出一口氣,原來是一場虛驚,兩人在出口處遇上了。
咪咪拉住吉文的手,「告訴你一個好消息,我的難題已告解決。」
「真的?大替你高興。」
「父母不再反對我們,但希望我們畢業後才談其他,一人退一步,有商有量。」
「對,這才是道理,」吉文笑問,「剛才為什麼不把好消息告訴我?」
咪咪一呆,「剛才?」
「是呀,你這個人鬼鬼祟祟,一早就可以與我正式見面,偏偏藏頭露尾。」
「剛才?但是我恰恰進來。」
吉文不相信,「五分鐘前我才與你談話來。」
咪咪怔住,「你搞錯了,五分鐘前我在飯堂,有三十位同學見證。」
吉文沉默。
「你在什麼地方與我說話?」
「咪咪,我們立刻離開這個地方。」
「吉文,你怎麼了?」
「沒有什麼,叫你走就走。」
以後,吉文都沒有再到小花園去。
學期結束,同學們返家放暑假,吉文見舅舅舅母再三催她,也只得暫別校舍,回去與親人團聚。
吉文心中始終有個疑團,如果依住脈路尋下去,可以找到肯定答案。
但有些時候,當事人根本不想知道事情的全部真相。
放完暑假,已經秋涼。
到底年輕,記憶力特差,什麼都可以從頭來過,吉文已把上學期的奇遇忘記一大半。
開學的時候,她已經換了房間,再不與美君同住,新室友是一位叫朱小玲的同學。
房間也不再面對小花園。
再說,也不再有小花園。
吉文第一天走過,就發覺花園用木圍板圍起,內邊仿佛在進行什麼建築工程。
她拉住老園丁問︰「是怎麼一回事?」
園丁答︰「飯堂擴建,從此少個花園,不過也不重要了,反正沒什麼人到這邊來憩休。」
吉文呆住。
「對了,建築工人找到這本書。」
吉文一看,正是那本詞選。
「是你的嗎?」
「不,不是我的,你去還給圖書館好了。」
吉文匆匆離去,回頭望去,猶自似嗅到花香,以及幽幽嘆息聲。
遺產
在那件大事發生之前,方莉芝是一個愉快而平凡的女孩子,有一份過得去的差使,一個不錯的男朋友,住在中等住宅區一所小小鮑寓內,日出而作,日落而息,對生活並沒有太大的抱負期望,故此也沒有壓力失望。
直到一天,一件意外的事故改變了她的生命道路。
她記得很清楚,那是一個星期五,五點不到,同事們已看著鐘,心飛出去老遠,期待著周末的好節目,莉芝也不例外,她約了小陳在慣見的咖啡室等,陳家家長催他們結婚已有好久,似乎應該開會決定這件事了。
就在五時正,莉芝接到一個怪電話。
那邊問︰「方莉芝小姐?我是劉關張律師樓的劉顯遜律師。」
方莉芝莫名其妙,她還沒有資格同律師打交道,一向奉公守法,還有,房子是租來的。
「請你明早九時三十分到我們這里來一趟,我們的地址是--」他把街名號碼念出來。
「我想你們搞錯了。」
「方莉芝,女,六七年十月三日生于香港救世醫院,母林中英,可是你?」
莉芝一呆,他從何處得來如此詳盡資料?
劉律師像是知道她想些什麼,笑笑道︰「你明天來一趟,是個好消息。」
莉芝還來不及說什麼,那邊已經掛斷線。
下了班,莉芝見到小陳,來不及把這件事告訴他。
小陳本來頗有重要的事與莉芝商量,听到更奇的新聞,注意力亦被轉移,星期六他們已計劃一連串節目,只得暫時取消。
第二天一早,莉芝穿戴整齊上了劉關張律師樓,劉律師迎上來接待她。
進到會議室,莉芝看到五六位年輕人已經坐在那里,看到莉芝,一起轉過頭來,用奇異敵意的眼光,向她行注目禮。
莉芝也打量他們,好一群俊男美女,約二十多歲年紀,穿戴考究華麗,而且他們是認識的。
這是怎麼一回事?
劉律師已經坐下來宣布︰「今天,我們聚集一起,是要聆听靳懷德先生的遺囑。」
室內一陣輕微騷動。
靳懷德,莉芝一頭霧水,沒听說過,是何方神聖?
莉芝懂得推理︰既是宣讀遺囑,那麼,在場的應是他的後人,這班年輕人氣度不凡,看樣子,靳某一定也是位顯赫人物。
劉律師打開文件,咳嗽一聲,大家屏息以待,只有莉芝一人,毫無心理負擔,目光四處瀏覽。
坐在她左邊的是位英俊小生,太陽棕皮膚襯得一雙會笑的眼楮黑白分明,見莉芝注視他,他向莉芝陜陜眼,莉芝連忙別過頭。
右邊是位小姐,年紀同莉芝差不多,一臉驕矜之氣,一雙手疊在膝上,一枚綠寶戒子似薄荷糖大。
莉芝不敢再看,連忙听劉律師說些什麼。
劉律師宣布一連串名字,什麼什麼物業給什麼什麼人,一邊讀一邊有人發出滿意之聲。
到最後,莉芝听見身邊的俊男低聲問︰「山頂那塊四萬尺的地給誰?」
劉律師顯然是听見了,笑一笑,讀道︰「我把祖屋連地留給方莉芝小姐。」
眾人嘩然,目光如箭般射向莉芝。
莉芝瞪大眼楮,下巴差點掉地,不相信有這回事。
她並不是一個經濟實惠的人,卻也約莫知道本市山頂一幅四萬尺的地皮價值若干。
這等于無端端連中七百次連環彩。
劉律師說下去︰「待遺產清稅之後,便可辦移交手續。」
莉芝身邊的女子站起來尖聲發問︰「我以靳懷德長女身分問,方莉芝是家父的什麼人?」
劉律師維持好風度,「坦白的說,靳小姐,我不知道。」
方莉芝本人也不知道。
眾人忿忿不平的散去,只剩下莉芝目定口呆的對牢劉律師。
餅一會兒,莉芝發問︰「這是怎麼一回事?」
劉律師答得很含蓄,「也許,令堂可以解答這件事。」
「不,家母過身已有三年。」
劉律師揚一揚眉毛,「呵,那麼,令尊呢?」
「家父與家母離異後早已移居澳大利亞。」
「那太可惜了。」
「劉律師,我應該怎麼辦?」
「如常生活,直至收到遺產,屆時,你便成為本市富女之一。」
「那麼簡單?」
劉律師微笑,「不然誰做有錢人。」
莉芝不認為她可以繼續如常生活。
「目前,誰住在靳家祖屋?」
「沒有人,你願意人住的話,我可以替你辦手續,那房子有一座非常曼妙的花園,你會喜歡的,將來,你亦可把地皮賣出重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