洪俊德點點頭,「可以想象,你又不是豫生的妹妹,你只是他從前的小姨,身份的確尷尬點兒。」
「無論怎麼樣,我們希望他得到幸福。」
洪俊德說︰「希望他的後半生過得比前半生愉快。」
陳曉非過去坐在 身邊。
忽然問︰「那場火是怎麼燒起來的?」
陳曉非一愣,「火,什麼火?」
看著阿姨。
曉非故作鎮靜,「你听誰說的?」
「沒有誰,它在我記憶中,烈火融融,從來沒有忘記過。」
「那是一件意外,快快忘記它。」
「那麼,他們為何不和,為何不能相愛?」
「大人的事不是你的責任。」
苦笑,「真的?但我卻因之吃苦。」
阿姨握著她的手,「同我相處那五年真的如此不堪?」
「對不起,阿姨,我不是有意的。」
「沒關系。」
說︰「我不應該抱怨,你們對我已經夠好。」
今日她情緒難免有點兒不安。
「我想回宿舍去。」
「你父親稍後會有電話來,吃了飯再走。」
一請代我祝福他。」
她阿姨松一口氣,「我送你返學校。」
獨自坐在書桌前沉思,莫意長推門進房,不知道室友已經回來,她放下球拍,月兌掉外衣,才開亮燈,一看到 ,嚇一跳,退後一步。
‘是你?為什麼不開燈,好像有點兒心事的樣子。」
不出聲。
「我們下飯堂去,來,吃了再講。」
這也是辦法。
「我有十五條代數要你幫忙, ,好朋友要互相幫忙。」
學期尾吳豫生返來,帶著新太太。
先看到父親,他胖許多,大了兩三個尺碼, 幾乎認不出來,可見他這段日子過得的確適意,心寬體胖,不在話下。
大家的目光繼而鄭重地落在新吳太太身上,嚴格地審核她。
事後陳曉非說︰「豫生眼光不錯,那谷家華品格學識均屬上乘。」
洪俊德附和,「幸虧我也娶了位大方能干漂亮的事業女性,否則真會自卑。」
一听,笑出來。
陳曉非說︰「我一直擔心豫生會在他學生里挑選對象,現在一塊大石落地。」
「 ,你覺得怎麼樣?」
「我替父親高興。」
「 表現得多得體,」阿姨稱贊她,「不卑不亢,恰到好處。」
「真的,」洪俊德同意,「很不容易。」
「沒想到同我差不多年紀的人皮膚還那麼好。」
連忙說︰「比不上阿姨白皙。」
這下子輪到洪俊德笑起來。
覺得寂寥,這上下除出她之外,恐怕已經沒有其他人記得那場火災了。
是應該忘記。
暑假, 回家小住,莫意長來探訪她, 這樣介紹︰「我父親,他的太太。」
意長很意外,事後問 ︰「可以這樣說嗎?」
「為什麼不?」
「她對你好不好?」
「過得去。」
「你對她好不好?」
「我答應過阿姨祝福他們。」
「這是什麼話,」意長笑,「沒有你的祝福,誰會遭到不幸?你又幾時祝福我?」
只是笑。
蟬聲響亮, 如常地沉迷在她的回憶中,時常躲在房間里不出來。
比家華一見 ,就知道這不是個容易應付的孩子,最好的辦法是不要去應付她,順其自然接受她,客客氣氣,萬萬不能試圖改變她的任何習慣,自然也沒有必要去故意討好她,賄賂她。
比家華同自己說︰你嫁的只是吳豫生,不是他整家人。
換一個比較年輕點的繼母,可能會沉不住氣。
太客氣太懂事了。
比家華留意她的神情,她極少笑,但只要注意到有誰正看著她, 會即時牽動嘴角微笑,以示禮貌,即使對她父親都是一樣。
比家華很想去了解她,又怕犯了禁忌,她是不是她親生倒是其次,問題是她接手管這個家時 早已長大,任何人,包括生母或繼母,都再難以探測她內心世界。
這個僵局可能永遠打不破。
一家三口還是坐在一起晚飯。
吳豫生說︰「凌教授即將移民, ,你有空同大凌小凌去說聲再見。」
一怔,這種再見最難說,也許就是永遠不見。
比家華說︰「孩子們適應得很快,外國生活,不是沒有優點的。」
這樣普通的一句話,已經令 多心,她維持緘默。
丙然,她听見父親問︰「 可有考慮到外國念書?」
清清喉嚨,「大學也許。」
餅一會兒她放下筷子,退出飯廳。
比家華輕輕問丈夫︰「她為什麼不高興?」
「青春期的女孩子鬧情緒是天經地義的事,別去理她。」
在門口說︰「我去凌家走一趟。」
吳豫生說︰「速去速回。」
出門。
比家華說︰「在這種時候提出留學,好似我們故意遣走她似的。」
吳豫生不出聲。
「這間屋子肯定容得下兩個孩子,希望她不要多心。」
吳豫生說︰「 已是個少女了。」
「她會喜歡多個弟弟或妹妹的。」
「你且別樂觀。」
「豫生,你們父女不但隔膜,且互相過份敬畏,」谷家華笑,「兩人什麼事都放在心里,要不就兜圈子,最好委任一個中間人,模清楚你們心意,代為傳達。」
吳豫生看她一眼,「你肯擔此重任嗎?」
「不不不,」谷家華連忙搖手,「不關我事,自古好人難做,我可不敢惹你們父女間的舊瘡疤。」
「這是什麼話,」吳豫生不悅,「你也太幽默了,到了今天,還分你們我們,難道這個家還要分派分黨不成。」
比家華一听,連忙舉起雙手,「豫生,我投降,對不起,我選錯話題,以後我都不會犯同一錯誤,這一次請你從寬發落。」
吳豫生這才露出一絲笑容。
比家華暗暗喚一聲「好險」。
「明天裝修工人來修嬰兒房。」
「雜物都搬清沒有?」吳豫生問。
「有一只樟木箱子要抬走,那個位置剛好放小床。」
吳豫生說︰「那是 的東西。」
比家華看他一眼,少女哪里來的樟木箱,想必是她母親的遺物吧?
「搬到 的房間去好了。」
「要不要征求她的同意?」
吳豫生說︰「不用吧?」
比家華莞爾,為什麼例外?他一向把 當老祖宗看待。
樟木箱銅扣已經發綠,谷家華吩咐佣人把箱子抬過去,扛至 房中,腳底一滑,佣人險些站不住,一松手,箱子墜地,箱蓋撞開。
比家華喊一聲「糟糕」。
「太太,這塊地毯滑腳,不應鋪這里。」女佣抱怨。
比家華一抬頭,發覺 已經站在房門口,皺著眉頭,她不知在幾時回來,剛好看到這幕。
「 ,對不起,我們想把這箱子搬回你房間來。」
蹲下扶正樟木箱,銅鎖整個甩掉,她也不出聲,輕輕拾起,打開箱蓋。
比家華好奇地往里看,這麼重,裝些什麼?
她看到一只穿紅紗衣的洋女圭女圭,與一只照相架子。
取出洋女圭女圭,介紹給繼母︰「桃樂妃。」
「為什麼選這個名字?」
「綠野仙蹤的桃樂妃,這是她的小狽吐吐。」
「我明白了,」谷家華點點頭,「這張照片里摟著你的是誰,你母親?」
「不,這是蘇伯母,」 用手指揩去相架上灰塵,「我的朋友。」
「沒听你提起過她。」
「蘇伯母已經到另外一個世界去了。」她放下相架。
比家華一愣。
卻說︰「我想把這箱子搬到宿舍去。」
「當然。」谷家華沒有異議。
把箱蓋合攏。
比家華見沒有事,便輕輕離開她的房間。
第二天,吳豫生問 ︰「見過大凌小凌沒有?」
「他們不願意去外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