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阿修羅 第5頁

作者︰亦舒

「可不是。」

「你對洪俊德先生,就寬容點兒吧。」

陳曉非笑了。

  這才知道,那位先生叫洪俊德。

他比較穩重,不大愛說話,側面某一個角度,看上去像她父親,年齡也相仿,  對他印象不錯。

  對莫意長說︰「後來他們就結婚了,我搬去與父親住。」

「現在還結著婚?」

  說是,「很恩愛,但是沒有孩子。」

「他們愛孩子嗎?」

  惋惜地說︰「絕對地。」

「那多可惜。」

「一定是這樣的,」  說,「要孩子的人沒有生養,不愛孩子的人生一大堆。」

意長笑︰「對你說只有好,你仍然獨霸他們的愛。」

成年人的世界不是一樣的,他們的佔有欲才強勁呢,  沒有把這個意見講出來。

意長早不介意她說一半話停下來的習慣,只要吳  繼續把筆記借給她,緊急關頭幫她抄算術題,她就是她的好朋友。

宿舍管得那麼嚴,意長還是有辦法帶了微形手提電視機回來,用耳筒,看到深夜,時間都不夠用。

  有時到莫家作客,意長也常去吳家。

意長朋友知己比較多,是以  老笑她濫交。

  只與意長談得來,她對這位同房同學小心翼翼,從來沒有得罪過她。

搬到父親家開始覺得冷清。

但是阿姨已經旅行結婚,他們並沒有機會觀禮,只看到照片。

吳豫生問女兒︰「你有沒發覺阿姨擺月兌我們松一口氣?」

  也笑。

「你要感激她把你帶在身邊這些年。」

  點頭。

「同時,這位洪老大要是對她不好,我們父女倆找上門去對付他。」

  覺得父親最近的心情大有進步。

吳豫生教文科,女學生多,每個學期總有一兩個放了學特別愛惜故來找他問功課,不一定有什麼特別的意思,少年人多數寂寞而敏感,有機會同成熟智慧的教授接觸,當然不會放棄。

但是找到宿舍來的,只有張麗堂。

連姨丈都知道有這個濃眉大眼身段豐碩的女孩子。

他說︰「現在年輕女子多大膽。」

他妻子沉默片刻,「也不小了,碩士班的學生,有二十四五歲了吧,很會得打算。」

吳豫生欠欠身,「她選的題目比較困難,怕她不能畢業,只得多幫她一點兒。」

曉非好似沒听進去,「她一點兒也不適合你。」

洪俊德不語,這一點點含蓄的妒意他還可以忍受。

吳豫生嘆口氣,「女性不講理要到幾時呢?」

  笑了,她愛听大人講話,她從來不喜往孩子堆中找淘伴。

陳曉非問  ︰「你覺得這女生怎麼樣?」

洪俊德說︰「豫生的一個女學生不值得我們花這麼多時間來討論。」

豫生說︰「講得再正確沒有。」

「  才不會喜歡她,是不是  ?」

洪俊德溫和地對妻子說︰「夠了。」

張麗堂使  想起一個人。

這左右大概沒有人記得她了,但是  對她印象深刻,這人令她敬愛的蘇伯母早逝。

其實張麗堂跟胡敏玲是兩個類型。

張比較粗曠爽朗,臉容艷麗,烏發梳一條馬尾巴,長長鬢腳,不,她同胡敏玲不一樣。

第一次來按鈴,她看見  ,便笑道︰「我知道你是誰,你是吳  。」

  並不喜歡陌生人與她太親密,警惕地退後一步,幸虧張麗堂立刻識趣地問︰「我能進來等吳教授嗎?」

  讓客人坐在客廳等。

案親回來了,沒有如常般找  問她一整天過得可愉快,他與客人站在露台上談功課。

那位張小姐站在一幅竹簾下,陽光通過簾子,射在她臉上,一絲絲的橫印似老虎斑紋,  覺得她雙目中有野心。

餅一會兒,她的問題似獲解決,  听得她說︰「那我先走。」

英文大學里的老師對學生都客氣地稱什麼小姐與什麼先生,吳豫生說︰「明天見,張小姐。」

  客氣地替她開門,她道謝,自手中一疊書內翻了翻,找出一張書簽,「送給你。」

那是一張美麗別致的象牙書簽,  接過,輪到她向客人道謝。

出了門她又回過頭來說︰「你有一雙貓兒眼。」

  一怔。

她笑,「我知道你在看我。」

  沒有回答。

吳豫生向女兒解釋,「那是我班上優秀學生之一。」講完了才發覺他同曉非一樣,太過怕  多心,但是又身不由己地補上一句,「我對所有學生都一樣。」

  把象牙書簽擱一旁。

接著一段日子,張麗堂有時一個人來,有時與男同學來,那男生把她送到門口便下樓一直在曬台上等,等得悶便扔石子出氣。

參考書多,一條問題便花上幾十分鐘,  從來不去打擾他們,但是每次她都知道張小姐逗留了多久。

  一直不出聲,直到一次她父親失約。

她到凌教授家參加他們女兒生日茶會,茶會在下午五時結束,  到六點尚在人家客廳呆等家長來接,她撥過電話回家,沒人听。

天漸漸暗下來,黃昏更加帶來恐懼,她一聲不響,忐忑不安,暗自著急。

凌太太笑說︰「我可以送你回去,你有沒有門匙?」

  搖搖頭。

「不用急,大不了在這里吃晚飯。」

  不出聲。

案親從來沒有失過約,她明明約好他五點。

「來,」凌太太很隨和,「我帶你參觀我們家,這是凌伯伯書房,他是你父親的副教授你知道嗎?你看,這些是今年的試卷草稿,大學生同小學生一般要參加考試呢。」

門鈴在這時候響了。

凌太太笑,「看,你父親來接你了。」

她匆匆去開門。

「果然是吳博士,」她說,「  等急了。」

吳豫生說︰「抱歉抱歉,我竟忘了時間。」不要緊。」

  這時由凌教授書房轉出來,靜靜看著父親。

「這下子我們真的要走了。」他挽起女兒的手。

手是冰冷的,像是沒穿足衣服。

在車上他向  再三道歉,  直視面前,表情堅定,不露聲色,裝作一個字听不到,當然也不打算原諒誰。

吳豫生忽然覺得一個小女孩變得這樣尷尬,他是罪魁禍首,有什麼理由她身邊的大人都要追住她來認錯?

他輕輕說︰「世上不是每件事都能如意,看不開的話,只有浪費更多時間,  ,我知道你听得懂。」

她仍然維持那個姿勢那個表情一直到家。

進了門回到家進臥室,  並沒有大力關門。

吳豫生以為她的脾氣已經平息。

第二天早上,  沒事似挽起書包跟他上學,吳豫生莞爾,孩子到底是孩子,再不像孩子的也還是孩子。

放學,  乘校車到家門,在曬台一角看到張麗堂那個男生坐在石階上等。

  向他招呼,「好嗎?」

小生認得她,沒精打采地拾起一枚石子,用力扔出老遠,擊中對面的圍牆,輕而遠「啪」的一聲。

  問︰「你為什麼不上我們家坐?」

小子答︰「麗堂問教授功課,我不方便在一邊打擾。」

「不,」  哈地一聲,「我家氣氛最輕松,張小姐每次都在我們家喝完下午茶才走,她喜歡薄荷加蜜糖,不是嗎?」

那小子臉色已經大變。

年輕小伙子有什麼涵養,女朋友叫他管接管送,叫他在樓下等,等的時間一次比一次長,已經不曉得多委屈多不耐煩,但他迷戀她那盈盈眼波,無可奈何,只得開四十分鐘車來,再開四十分鐘的車去,滿以為她在樓上趕功課是正經事,沒想到她叫他日曬雨淋,自己卻與那教授享用茶點,把他當什麼,傻瓜、小廝、司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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