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你並沒有告訴我。」
小許搔著頭,「是我的疏忽,我以為你住上三五天必定會走,且隨即會將島出售,故粗略地交待一番。」
如心卻緊張起來,「游戲室里有什麼?」
「我只見到一張桌球台子。」
「戲院呢?」
「布置很精致,有電影銀幕、放映室,設備一如試片間。」
「我這就回去。」
小許心想,早知就不同你說。
如心說︰「不必送我,路途太遠了。」
小許隔一會兒才緩緩說︰「不算遠,我有一位同學送女友回家,足足自多倫多送到美國納華達州。」
如心也隔了一會兒才問︰「他們有無結婚?」
「沒有,三年後他另娶他人。」
如心十分感喟,「假使把那種能量用在科學上,人類恐怕已經征服宇宙。」
小許輕輕說︰「周如心,沒想到你那麼愛諷刺人。」
「不不不,我是真為人們在感情上浪擲的精血時間惋惜。」
「那麼,你是肯定不會那樣做的了?」
如心微笑,「我有什麼資格做一個多情人。」
小許不語,由此可見她是一個十分理智謹慎的女子。
如心吩咐羅滋格斯把游艇駛出來。
「我送你。」
如心婉拒,「一來一回實在太浪費時間了。」
在船上,如心打了一個盹。
醒來後,她問羅滋格斯︰「你可去過試片間?」
「很少去,那處已多時不用,馬古麗偶然進去打掃。」他有點猶疑。
「什麼事?」
「有一次,馬古麗說她听見音樂。」
如心不語。
她也听見過樂聲,島上氣氛的確使人精神恍惚。
「一上岸,我想進去看看。」
羅滋格斯勸道︰「周小姐,不如等明早。」
「為什麼?」
羅滋格斯說︰「大家都累了。」有點不好意思。
如心不語,知道他們對黑夜有點避忌。
「那麼,明早七時正我們去看個究竟。」
他松了口氣,「是,周小姐。」
倒在床上才曉得有多累,她一直睡到天亮,一個夢也沒有。
睜開眼楮,發覺天色已亮,連忙起床梳洗。
馬古麗已經過來侍候。
如心略帶歉意問︰「你們工作時間是否九至五?」
馬古麗笑笑,「周小姐,你難得來。」
「加班費還是可以照支。」
馬古麗仍然笑。
黎子中很會挑選蓖員,看情形,待他們也不薄。
「來,我們去地窖看看。」
原以為陰暗可怖,蛛網處處,甚至會有蝙蝠飛出來,可是一推開門,如心立即訕笑自己孤陋寡聞,只見游戲室有束光自玻璃磚射入,光線柔和,打理得十分干淨,架子上放著各類玩具,其中一角是各式各樣大大小小十多個地球儀。
「這是一個寶庫。」
桌球台旁是乒乓球桌,那一角是整座火車穿山洞模型。
「會動嗎?」
「插上電會走動,交通燈號都能亮。」
「誰玩這個?」
馬古麗搖搖頭,「屋里並沒有孩子。」
當然還有彈子機與點唱機。
黎子中卻沒有添置電子游戲機,那不是他那一代心目中的玩意兒。
「黎先生時常下來嗎?」
「很少。」
曾經一度,這里一定坐滿了愛玩的客人。
如心查看抽屜,只見一格格都放滿了火柴盒模型汽車,約有好幾千架之多。
只是沒有如心要找的文字資料或是照片。
一張照片都沒有。
「我們到戲院去。」
如心訝異布置之華麗。
深紅色地毯,棗紅絲絨座位,大紅牆紙,水晶燈處處,簾子拉開,一張袖珍銀幕露出來。
如心到放映間參觀,放映機還是六十年代產品,比較笨重。
現在看電影可不必這樣麻煩了,添置錄影盒帶即行。
放映間並沒有存放底片,即使有,想必也是古董。
她在寬大舒適的座位坐下。
馬古麗知趣地退出去。
如心一無發現。
黎子中蓄意把所有私人資料全部搬走。
晚年他回到倫敦,想必所有的文件都藏在那里。
她離開了戲院,順道參觀酒窖。
如心對酒一無所知,可是憑常識,也知道這一庫酒價值連城,假使有一日要出售此島,這批酒大可另外拍賣。
這一切對苗紅來講,一點意思都沒有。
她生長在熱帶雨林中,一道瀑布一朵大紅花一只蟬更能叫她喜悅。
如心回到書房。
她握住筆,看著天花板,深深沉思。
馬古麗把早餐捧進來,她竟沒有听見。
如心在紙上作出這樣的推測︰
在享樂中,苗紅的健康卻一日比一日虧蝕。
她曾遭受黎子中無情的諷刺與拒絕,不再提返家之事。
一夜,家鄉有消息傳來,她父親去世了。
黎子中十分體貼,「你可要回去送他?」
苗紅搖搖頭。
「他去得很平靜,一直在喝,心髒忽然停止跳動,毫無痛苦,我已吩咐下屬辦事。」
苗紅表示感激。
「我可以陪你回去。」
苗紅搖頭,黯然說︰「我不想走。」
「你可要想清楚,免得將來後悔。」
苗紅卻維持原意,「我不走。」
她顯得很平靜,黎子中有點安慰,也許,她已決意跟定他,隨他落地生根。
他取出一只盒子,「打開來看看。」
苗紅開啟盒子,里邊是一只指環,瓖著一圈小小鑽石。
他解釋︰「寶石連綿不斷,這戒指叫永恆指環。」
苗紅笑了。
原來外國人也盼望花好月圓,可是,世上沒有什麼是永恆的。
「請戴上它。」
苗紅把它套在左手無名指上,這是她身上唯一的飾物。
黎子中似乎滿意了,心情十分好。
苗紅神情呆滯,呆呆看著月亮,只有這月色,全世界看出去都一樣。
第五章
餅了幾天,黎家家長急召黎子中。
他知道有要緊事,不與女伴細說,撇下苗紅,火速返家。
島上只剩苗紅與他的秘書麥見珍。
一日,在晚餐桌子上,麥見珍實在忍不住問︰「你為什麼不快樂?」
苗紅抬起頭,呆呆看住麥見珍,像是沒听到她說些什麼。
麥見珍說︰「你來這里難道不是出乎自願?黎子中待你一如公主,為何你臉上少見笑容?我羨慕你,假如我是你,我做夢都會笑出來。」
苗紅忽然牽動嘴角,她並不介意麥見珍的直率。
麥見珍說下去,「我只希望我是你,那我就是世上最快樂的人。」
苗紅面色蒼白,雙眼憔悴,對麥見珍的話,完全不以為然。
「你為何一直不露歡容,你可知如此令黎子中十分難堪,可是,」麥見珍嘆口氣,「人們都不知怎地死心塌地愛上折磨他們的人。」
苗紅看著麥見珍,仍然不語。
「你對他絲毫不關心,你可知他這次返家,將受到極大責罰?他為了你,荒廢事業,疏離家人,引起父母不滿。」
苗紅終于張嘴輕輕說︰「我並沒有要求他這麼做。」
麥見珍大惑不解,「他為何愛你?」
苗紅忽然笑了,「你認為他愛我?」
輪到麥見珍愕然,「不然是什麼?」
苗紅不再言語,不願與麥見珍談論她與黎子中之間的事。
麥見珍說︰「我已向黎先生辭職。」
苗紅毫無反應,這也在麥見珍意料中,苗紅對于人事變遷毫無興趣,她的喜悅來自掬起一處有初生蝌蚪的溪水。
「黎先生一回來,我就會走。」
苗紅已經離開餐桌走到園子里去。
麥見珍厭惡地看著苗紅的背影,「這麼會耍手段,這麼會玩弄感情。」
苗紅什麼都沒听到,她抬起頭,凝望異鄉之月。
黎子中回來之後,性格大變,他也開始沉默寡言,麥見珍離去之後,屋內已甚少舉行聚會。
黎子中不再刻意討好苗紅。
爭吵起來,他聲音很大。
苗紅從不與他爭執,一日只說一句話︰「你現在討厭我,我可以走了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