主廳門廊前,安適之正好在和張寂黯說話,範含征帶著書季綾信步走上前,正要告辭離去,張寂黯發現了書季綾,眸光閃爍,唇角不覺勾起笑意。
「小鮑子,又見面了。」
「哈!」書季綾譏諷似的干笑一聲,應付的點頭,「是啊!是啊!」
蚌頭兒小小,姿態語氣卻有一股不小的辛辣之戚,如此不馴的姿態,就連安適之也不禁側目而視。
範含征站在一旁,俊眸流轉,跟著好奇起來。
小狽兒嗚咽地抬頭瞥了張寂黯一眼,似乎認出了他,張寂黯不禁微笑,寬容的迎上書季綾略嫌囂張的姿態。
「小鮑子,你是第一次到這種場合來吧?怎麼稱呼呢?」
唇角泄出一抹淡笑,她有恃無恐的揚起臉,朗聲道︰「我名叫‘書、季、綾’,書籍的書,季節的季,綾羅綢緞的綾。」
此話一出,張寂黯定定望著她,眉眼間笑意頓時斂去,深澈的雙眸宛如子夜投進井底的月光,幽寒冰冷,不見一絲溫暖。
現在,他知道她是誰了吧?書季綾似笑非笑的邪揚嘴角。
「這……」安適之震驚得說不出話,顯然也明白了她的身份,不禁側頭往好友瞧去。
下頷微揚,張寂黯深不見底的黑眸總算起了波瀾。
身為他的未婚妻,居然女扮男裝和京城里最聲名狼藉的浪子相偕出游,並且以此向他挑釁?
就算不願意委身于他,但如此無視自己身份,和那種無行浪子走在一塊兒,難道她完全不顧自身名節了?
範含征俊眉微蹙,終于意會到事情有點兒不尋常,但,為什麼不尋常呢?
說起自個兒的聲名狼藉,他可是很有自知之明的,任何一個名字和他沾上邊的姑娘,幾乎就不可能是什麼清白女子,書季綾現在無端端露這一手,顯然就是故意要眼前的兩人誤會。
但,為什麼呢?
這時書季綾忽然親匿地攬住他的手臂,他並未掙扎,安適之在一旁看得心頭火起,忍不住厲聲斥責。
「範兄,你可知道這位書小姐乃張公子的未婚妻?」
「哦?」
範含征這才恍然,低頭看看身邊的小人兒,再看看張寂黯。嘖嘖,果然暗潮洶涌。他嗤地一笑,手上的折扇繞在指縫間里轉來轉去,嘴里喃喃念道︰「是嗎?原來如此啊。」
書季綾卻是滿不在乎的低哼冷笑。「那又如何?」
是啊,又如何?他們只是走在一起,未必干了什麼見不得人之事,雖說範含征品性不端,但無憑無據,她愛怎麼樣就怎麼樣,誰又能說她什麼了?
安適之當場為之語塞,瞪了她一眼便沉默不語。
倒是張寂黯竟還不動聲色,炯炯目光平靜的望著書季綾,直過了好半晌,才長長吁了口氣,慢條斯理的輕聲道︰「書小姐好,幸會了。」
「哼。」書季綾黑眸在眼眶里轉丁一圈,未置一語。
張寂黯幽遠的黑眸忽然轉向範含征,「範兄,既然書小姐是你帶來的,就勞煩你送她平安回府吧!」
範含征听了,略略揚眉,不禁暗自好笑。
這男人要不就是太了解書季綾,要不就是根本懶得理她,到底是哪一種呢?拍著折扇,他笑意更濃了。
聞言,書季綾漲紅了臉,可見她心頭之錯愕。本來她滿心以為他會立刻翻臉發怒,卻不料他一派平靜,不動如山。
「範哥哥,我們走吧!」于是她伸手拖住範含征手臂,兩人肩並著肩,狀極親匿,頭也不回的轉身離去。
「書小姐這樣走了你放心嗎?和範色鬼?」安適之錯愕不已。
冷淡地望著書季綾的背影,張寂黯僅僅漠然回了一句。「隨她去。」
第二章
小木門外叩門聲響起,接著門內傳來幾許木頭踫撞聲,小僮開門探頭一看,正好迎上一張笑嘻嘻的俏臉。
「小姐回來了。」僮兒咕噥著把門板推開些。
書季綾低頭一踩進門檻,立刻忙不迭地問起,「爹娘找過我嗎?」
僮兒懶洋洋的搖頭。「不知道,沒听說。」
「喏,賞你的。」她從懷里揣出一包甜食,飛快推到小僮千上,小僮霎時眼楮一亮。
接著書季綾轉過頭,掀起袍子便往梧幽園跑去。
入夜後,天氣陡地轉冷,石子甬道濕濕滑滑的,奔跑一會兒,她衣衫上都飄滿了水氣。
得趕緊換下來!她跑得喘吁吁,腳步卻不敢稍歇。
男裝出門嘛,能不叫爹娘撞見最好——雖然就算撞見了,頂多一頓叨念——但想到往後要被數落的日子還長,還是「多」事不如少「事」唄。
梧幽園就在眼前,書季綾正要往里沖,夜風中忽然傳來一陣清柔幽宛的簫聲,她腳步一頓,不禁滿月復疑惑。
這麼晚了,怎麼會有簫聲?
況且簫聲從她園子里傳來,爹娘兄長都不好吹簫,誰好大的膽子,竟敢擅自闖到里頭去?
莫非……她狂狂吸氣,想來想去,也只有那個人了,他怎敢?
鼻頭一皺,書季綾便氣呼呼的跨進園子去,衣袂飛揚未止,一轉眼,果然有個男人在她園子里,正閑懶的倚著一塊大石。
張寂黯見她回來,才慢吞吞的把手垂下,將竹簫系在腰間,又拾起身旁一枚紫色的梧桐花瓣,掐在指尖上輕輕一轉。
「你怎麼住這里?」瞪著他手上的花,書季綾又抬頭瞪他一眼。
「我書房外,也種了許多像這樣的梧桐……」他沒理會她,卻忽然笑了,幽深的眸光掠過一絲暖意。
听說一些名門閨秀的居所里總是栽桃種杏,芙蓉牡丹,也有風雅些的喜好菊花梅樹、茶花綠竹,這園子里卻什麼嬌艷、風雅的花兒也沒有,放眼盡是一株株高大粗壯,干直葉闊的老梧桐。
梧桐乃樹中之王,有所謂「鳳凰之性,非梧桐不棲」。「秋水篇」中,莊子自喻鳳凰,「非梧桐不止,非練實不食」,只居梧桐而不與凡鳥同巢——咱們驕矜氣盛的書季綾小姐,自是不屑與深閨淑女為伍。
「這些樹木被照顧得很好。」他微笑贊道。
誰管這些笨樹啊!
書季綾冷眼瞧他,越看越是討厭。
想她書家世代翰林,每天不曉得有多少騷人墨客登門往來,要她說,她最討厭的就是他這種了——永遠冷著一張臉,眼楮高到頭頂上,衣服穿了十幾年也舍不得丟,好像非得滿身破爛、窮愁潦倒才叫做「真清高」。
呸,這叫虛偽!有了功名,卻把舊情人拋到一邊去,這叫薄情!
虛偽又薄情,不知何以為人,爹爹竟要把她許給這樣的男人,簡直倒盡胃口。
張寂黯突然徐徐朝她走來,黑眸注視著她。
見他往自己身邊走來,書季綾不禁暗暗屏息,又不甘示弱,只好千辛萬苦忍著拔腿逃跑的沖動站在原地。這臭窮酸,就這雙眼楮不同凡響,悠然深奧,像一片寧靜的湖水,想引人跌進去似的。
他一直走到她跟前才停下腳步,兩入之間只相隔寸許,書季綾咬著唇,連呼吸也覺困難。
太近了吧,他這麼靠近她做什麼?
晚風沁涼,她卻不經意嗅到他身上溫熱的氣息,暗自心慌,又不敢動彈分毫,抬眼正想質問,不料他正好低下頭,恰恰餃住她揚起的唇角。
睜著美眸,書季綾驚惶不已,他眼底似乎隱約閃過一抹笑意,伸手托起她的下頷便毫不客氣的低頭吻住她。
太、太放肆了!
她瞪大眼楮看著他的唇瓣,登時忘了呼吸。他嘴唇在她嘴上輕啄一下又一下,接著便覆住她雙唇,仔細品嘗起她的味道。
書季綾驚得完全無法動彈,張寂黯頭微偏,伸手捧住她的後頸,又撓開她貝齒,把舌頭也探進她口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