簡體版登入注冊
夜間

我們不是天使 第19頁

作者︰亦舒

「不,你沒有,」邱晴堅決地說,「我有我的得與失,你也有你的得與失,你不欠我,我亦不欠你。」

「你是如此倔強!」

「我?」邱晴失笑,「你不認識姐姐真可惜,我同她沒得比。」

那夜,朱外婆悄悄過來,同邱晴說︰「生你們那天,是一個日頭激辣、萬里無雲的大晴天。」

邱晴知道。

餅兩天麥裕杰召邱晴說話。

「你回去同學校告假,過兩日我同你到東京去一趟。」

邱晴平靜地問︰「去多久?」

「三天,我與你見一個人,這次,邱晴,你真的要幫我忙。」

邱晴點頭,「我知道你此去為找人調停,卻不知道我能扮演什麼角色。」

「屆時你會明白。」

「我可需要熟讀劇本?」

「不用,你做回自己即可。」

第七章

考完最後一張卷子邱晴便要出發。

每次答完題目,邱晴都不滿意,心中充滿內疚、後悔、歉意,自覺能做得更好,只是當時沒有盡力,情緒總是非常低落,在生活上說一是一,勇往直前的邱晴,一到試場異常戰驚懦弱。

同學們紛紛討論著適才一條分外刁鑽的題目︰「邱晴,你怎樣回答?你是唯一懂得對付這種難題的人。」

邱晴沒有回答,她看到門口有一個人在等她。

那人穿著白裙子,神色陰晴不定,邱晴暗暗叫一聲不妙,她加快腳步。

那人沒有放過她︰「原來是你!」

邱晴不去理她。

「我見過你,」她擋在邱晴面前,「你是被曾易生拋棄的那個女孩子,你住在鴉片窟,你母親是個月兌衣舞女。」

眾同學听在耳內頓時鴉雀無聲。

三年同窗,他們一點兒也不知道邱晴的底細,今日忽然有人找上門來,三言兩語間掀了好同學的底,說得這麼離奇曲折,只希望邱晴抬起頭來否認。

邱晴冷冷地說︰「你認錯人了。」

「我沒有認錯,」那曹靈秀指著她說︰「現在你同貢心偉走,心偉是我的男朋友,你搶走他。」

同學們「嘩」的一聲,身不由己地圍攏來。

邱晴只能重復地說︰「你認錯人了。」

「你姓邱,你叫邱晴,我怎麼會認錯你。」曹靈秀一聲說完要伸出手來抓邱晴。

在這個危急的時候,一輛白色開篷車在附近輕輕滑停,車門打開,有男同學高聲叫︰「邱晴,到這邊來,你又遲到了。」

邱晴如逢皇恩大赦,三步並作兩步跳上那輛平日她甚為抗拒的開篷車。

那輛車一溜煙似地駛走,邱晴不住慶幸運氣好,已經窘出一身大汗。

她甚至沒有問車子會駛到哪里去。

白色開篷車主沒有出聲,只是盡忠職守駕駛車子,邱晴認為他知情識趣,深明大理,這樣的男人,縱使沒有身分地位金錢,也能夠令女伴心身愉快。

十多分鐘後,邱晴開始感激他。

她只知他念機械工程,不知道他姓甚名誰,她所遇到的人,統統問題太多,只有他是個沒有問題的人。

沒有問題的人,邱晴失笑,這個形容詞里有兩個意思,因為他不問問題,所以他沒有問題,多麼有趣。

車子終于停下來,邱晴發覺她在山頂上。

山腳下一片濃霧,她只能看到極高建築物的一個頂尖。

不消片刻,她的劉海已經沾上霧珠。

司機仍然沒有說話。

邱晴坐在車內良久,直至心情平復。

最後一個考試了,幸虧曹靈秀等到今日才來掀露她的身世,邱晴不怕蔑視的目光,她已經習慣那個,她怕的是好同學們的關懷,殷殷垂詢︰那個女子是什麼人,所言可屬實。

邱晴不想解釋。

這真是一個解釋的世界,人人急急尋找答案,告一天假也得找醫生證明,事主必須有充分理由拼命解釋身子為啥不听使喚倒了下來。

人人對人人抱著疑惑之心直到听到合理的解釋︰不,我是你忠實的朋友我沒有那樣說過,我怎麼會呢我是個老實人……

邱晴不再想解答疑難,她打算背起所有傳言及流言。

他們能誣捏多少她便背起多少,他們主動,一定比她更早垮下來。

邱晴輕輕吁出一口氣。

司機像是知道她的心事,輕輕把車開下山去。

這人從頭到尾沒有說過一句話。

到達市區,他讓邱晴下車,隨手取餅一本筆記本子,指指封皮,邱晴看到斐敏新三個字。

這人恁地有幽默感,他一早知道邱晴不記得他。

邱晴握住他的手一會兒,才下了車。

自那天開始,她也沒有再回學校去過。

邱晴與麥裕杰乘早班飛機赴東京,出門時天還沒有亮。

夜與晨接觸點是靈異詭秘的一刻,難怪許多病人在這個時辰上挨不過去,也難怪異物在該剎那會露出原形。

晨曦中已有不少人向這個城市告別,早些時候,這飛機很多人曾會送出淚來,到今天,大抵知道來來去去不過是平常事,縱使不舍得,也不過木著一塊臉,離開飛機場,又各歸各辦生活中正經事去。

邱晴只得一只手提包,與麥裕杰進入頭等機艙。

那日是個陰天,直到抵達目的地,天都沒有亮透。

邱晴與麥裕杰在旅途中並無交換一言半語。

飛機場外有車子接他們,駛抵旅館,麥裕杰在接待處與邱晴開玩笑︰「只得一間房間,你上去休息吧,我去街角胡亂找地方孵一夜。」

邱晴微微一笑,「委屈你了,姐夫。」

那天晚上深夜,麥裕杰來敲門,送上一襲花衣,囑邱晴換上出門。

衣裳款式極之奇怪︰甜心寬領口,小蓬袖、窄腰、郁金香型裙子,是五十年代最流行的樣子。

邱晴打扮定當,麥裕杰輕輕托起她的下巴,替她抹上胭脂。

他輕輕問︰「你不想知道此去為見誰人?」

邱晴搖搖頭。

「你很勇敢。」

「我得做的我必須做,多知無益。」

「那麼好,請跟我來。」

他們上了車。

一路上有點冷,麥裕杰把外衣搭在她肩上。

邱晴自覺似祭祠儀式中的羔羊,只是她也並不是一只無辜的小動物了。

車子在郊區一間洋房前停下。

天又快要亮了,一個天亮接著一個天亮,邱晴有點兒迷茫,不知今日是昨日還是明日,她輕輕閉上眼楮。

司機替他們拉開車門。

麥裕杰低聲吩咐她︰「一會兒我叫你坐什麼地方你便坐下,不叫你不要動彈。」

邱晴點點頭。

「沒有什麼需要懼怕的,」麥裕杰安慰她,「不成功的話,我們可以另外想辦法。」

司機去按鈴,他們被領進室內。

會客室內早有人背著他們站在窗前。

麥裕杰叫邱晴坐在角落,他自己趨向前去畢恭畢敬打招呼。

那人「唔」地一聲問︰「夜總會重新裝修過了?」遠在異邦,卻好像什麼事都知道。

邱晴一听得那聲音便一震。

麥裕杰答︰「還沒敢開始營業,希望選蚌好日子,故此特地過來請教。」

那人淡淡說︰「現在想到我了嗎?」

麥裕杰尷尬地站在一旁。

邱晴肯定了,她知道這是誰,不由自主地喊出來︰「爹爹。」

那人一怔,緩緩轉過頭來,他在明,邱晴在暗,更看得一清二楚,她再叫一聲︰「爹爹,是我。」

那人不禁顫聲問︰「你是誰?」

這襲花裙子好不熟悉,他猶如踏了一腳空,心中跌蕩。

卸了妝,她最喜歡穿的衣服便是這個式樣的花衫,他老取笑她衣服太緊太小,工余不忘賣弄本錢。兩個在江湖上混的男女漸漸產生半真半假的情愫,兩人隔于環境從未承認過這段感情,分離後他卻無日不思念她。

他月兌口而出,「小芸,你過來。」

邱晴站起,走到亮光處。

上一頁 回目錄 下一頁

單擊鍵盤左右鍵(← →)可以上下翻頁

加入書簽|返回書頁|返回首頁