荷生蹲下來,「將來我不要生女兒,她們太不像話,完全向著陌生人。」
「你不該讓我睡著,此刻有點頭暈腦脹。」
荷生斟一大杯冰水給他。
醒了,一切煩惱各歸各位,點一次名,一個不少,全體似一只怪獸蹭在原位虎視眈眈,烈火嘆一口氣,把冰水杯子印在太陽穴。
他不想醒來。
電光石火間,烈火想起小雲,她也許就是永遠不想再度蘇醒的最佳例子。
烈火嘆息一聲。
「做你還有牢騷,做我們更加不得了。」荷生只得這樣安慰他。
「誰會想做我。」烈火拉著她的手。
「問題能夠一一解決。」
「你真樂觀。」
「倘若不會消失,也只得學習與之一共生活。」
「像腫瘤一樣,姓烈的人先天性一生下來體內便長著這種東西。」烈火按一按胸膛。
「事情沒有這樣壞,烈雲慢慢能夠痊愈,我們可以忘卻整件事。」
「有人不惜一切工本來要我們吃苦。」
「那我們更加不能放棄。」
「那麼讓我倆結婚吧,舉行最盛大豪華的婚禮,帖子發到每個敵人與朋友的手上,你說好不好。」
「我以為只有小女孩子把婚姻視作逃避現實的手法。」
烈火笑。
「我要走了,」他看看表,「公司等我開會。」
荷生拉他起來。
他說︰「我可以在這里睡上一輩子永不醒來。」
荷生連忙說︰「三天三夜已經足夠。」
「荷生,你隨時可以搬到琪園來住。」
荷生對琪園沒有一絲好感,只是微笑地說︰「你想我代你照顧藥園?」
「這是其中一個原委。」
「還有什麼理由?」
「我可以天天看到你。」
荷生黯然︰「有一度我還以為你不再要見我。」
「對不起,荷生。」他把臉埋在她手中。
荷生送他出門。
「考慮一下,到琪園來住。」
荷生不想使他失望,只得推搪說︰「讓我想一想。」
烈火走了。
屋內掉一根釘于也可以听得見。
電話機鈴鈴鈴地響起來。
荷生以為是烈火,連忙取餅話筒。
「夏荷生,夏荷生。」
荷生一听到這把聲音,如聞招魂,急想掛斷,但隨即明白此舉太過助長對方威風,便盡力控制情緒,「我是夏荷生。」
「既往不咎,請告訴我烈雲現況如何。」
荷生恨不得捏死這個人,嘴里卻說︰「我勸你馬上掛斷電話,以後都不用企圖與我聯絡,否則我會交給警方處理。」
她的聲音十分堅決,務必要對方得到正確信息。
對方卻纏上來,「告訴我烈雲的近況,我答應你馬上掛斷——」
荷生忍無可忍,把電話插頭拉掉。
他分明是欺她一人,或因她落單,或因她心軟,他一直看穿這點,咬牢她不放。
搬到琪園,或許可以避開此人騷擾。
深夜,有人敲門,荷生膽戰。
門外卻是言諾,「你為何不听電話?」
荷生答非所問︰「言諾,我們為什麼不把他交給警方?」
言諾沉默。
他完全明白荷生說的是什麼。
「那人騷擾你?」
「不要再用私刑報私仇了,言諾,同烈先生商量一下,交給警方處理。」
「烈先生不會那樣做,其中牽涉太廣,審訊起來,證供會毀了烈氏一家。」
「你想那個人會不會罷休。」
「荷生,那麼你暫且來我家住。」
「你家?」荷生失笑。
言伯母大概等著獎她一巴掌。
「不不不不不。」
「荷生——」
荷生懇求地低聲說︰「不。」
「那麼,搬到琪園去。」
「一個人沒有他自己的家,實是非常悲哀的一件事。」
第七章
「獨居人要分外當心。」
言諾自公事包取出一只手提電話,「我要你用它。」
荷生點點頭。
「晚上要出去,我這邊有車。」
「謝謝你。」
「荷生,你太倔強。」
荷生微笑,「你也是。」
「加上烈火,一共三個。」言諾苦笑。
現在只余烈雲最溫馴,但是每一個人都希望她速速恢復原狀,做回那個任性不羈生活在一人浪漫世界里的小雲。多麼諷刺。
「我要走了,烈火在等我。」
荷生訝異說︰「你們倆真的深深愛著對方,現在我相信了。」
言諾指著荷生,「這件事要弄清楚,我並沒有把你讓給烈火,是你主動舍我而去。」
「盡避責怪我好了,自古禍水還真的都是美女。」
言諾打開門,「我一走你便上鎖。」他不欲與她斗嘴。
他去後,荷生並沒有依囑鎖門睡覺。她換過衣服,約好同學,外出聚會。
這些日于,處處以烈家的人烈家的事為中心,幾乎忘記自己是誰。
同學的車子停在門口,荷生在上車之前看到一彎藍月,她牽牽嘴角,登車而去。
同學說︰「荷生,好久沒有與我們出來,听說你心情欠佳。」
荷生看他一眼,「何止心情,名譽大概也差不多水準。」
兩位男同學都笑,「名譽倒不值一哂。」
「大學生說出這種話來,叫人心寒。」
「大學生一毛錢一打,叫我們說得出什麼好話。」
荷生許久沒有這樣毫無心計說說笑笑,無聊有趣,覺得十分享受。
「听說兩位男士令你不知取舍,煩惱得要死。」
「不就是你們兩位嗎?」荷生也很會調笑。
同學吐吐舌頭,「我們可不打算為女生打破頭。」
言諾亦沒有這種打算。
「我們還听說有第三個第四個。」
荷生一怔,啊,真的傳得那麼厲害?流言可畏。
「對呀,都等著老校長傳你進去訓話,勒令退學。」
荷生見他倆語氣愉快到不堪的地步,便悻悻然說︰「校長問起,我就報上賢昆仲的大名。」
大家都笑。
「真的,荷生,都傳得不像話了,或許你情願收斂點。」
荷生無奈地答︰「事情完全不是這樣的。」
「言諾是品學兼優的小生。」
「我知道。」
「你又何必同那家人的父子兄弟搞在一起,據說連母親都氣走了。」
「什麼,」荷生拉下臉,「再說一遍。」
兩位同學交換眼色,連忙噤聲。
「再說一次。」
他們不敢再提。
「停下車來。」
「荷生,大家老同學了——」
「我不認識你們,你們也不認識我,沒有必要同車而行。」
「荷生,對不起,他們說錯了,大伙在等我們,別節外生枝。」
「他們說錯,你為什麼不更正他們,明知是錯,還把話在我耳畔重復一次,叫我難堪,你比他們還壞,他們並沒有認是我的朋友。」
同學也是年輕人,也氣上心頭,把車停在一邊,「夏荷生,你對朋友太苛求太計較了。」
荷生推開車門,「我為什麼要故作大方同你們虛與委蛇?我不必降低要求,我不要這種朋友。」
下了車,涼風一吹,人一清醒,夏荷生不禁失笑。
不要這種朋友,恐怕永遠交不到朋友。
抬頭一看,人家的車子並沒有開走,慢慢吊在她身後,看她會不會回心轉意,這樣的朋友,已經非常難得,荷生揚起手,車子停下來,她再度上車。
荷生決定繼續玩這個游戲。
同學輕輕說︰「朋友呢,不過是互相協助對方殺死時間的幫手,太認真就不好玩了。」
荷生大聲說︰「說得好說得妙。」她大力鼓掌。
許多喝酒的地方不招待單身女客,荷生需要他們帶路,否則孤掌難鳴。
一共十來個同學坐一張台子,鬧哄哄,渾忘煩惱。
酒過三巡,荷生覺得賓至如歸,在嘈吵的樂聲中與同學們搭著肩膀起舞。
午夜時分,大家也就散隊。
男孩子們細心地把荷生送回家,且陪到大門口,看她用鎖匙啟門進屋,才返回車上。
荷生站在露台上向他們招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