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相信其他人也沒有。」
烈風說︰「那邊坐著的是我母親,你能說服她便是幫我一個大忙。」
荷生斜斜看過去,只見一位身型縴弱穿著香奈兒套裝的中年婦女正與朋友聊天。
呵,這便是琪園原來的女主人。
「自幼她便教我打垮那邊的人。」
荷生忍不住帶一點揶揄︰「有沒有成功?」
「我太討厭烈火,太喜歡烈雲,全盤失敗。」
荷生不習慣烈家兄妹一貫驚人的坦率,覺得十分震蕩,頓時有點不自在。
「我知道你今天為何而來。」
荷生一怔。
烈風笑笑,「我是聞風來看熱鬧的,听說你們即將舉行群英會。」
荷生听懂了,知道烈火與言諾稍後會得出現,不禁對烈雲這個安排生氣,她輕責烈風︰「假使你當我是朋友,又為何挖苦我。」
烈風一怔,承認道︰「你講得對,但是我討厭他們兩人,你先後兩個選擇都十分不智。」
荷生啼笑皆非,別轉面孔,不去睬他。
「或許我在白天不該喝這麼多,又可能我喝得太少,否則也可以加入戰團,豈非更加熱鬧。」說罷嘿嘿笑起來。
荷生忍無可忍,「烈風,你語無倫次,很難怪人不喜歡你。」
他沉默下來,過一會兒拿著他的杯子離去。
荷生嘆一口氣,看樣子烈雲扔下她不打算回來了,荷生拾過書本手袋,剛站起來,烈火已經出現。
荷生覺得她似面對執行死刑的長槍隊。
餅半晌她問︰「言諾呢?」
「他不肯來,他說他不是好演員。」
荷生反而放下心來,三個人若無其事地坐一張桌上談笑甚歡,未免太過滑稽,烈雲的估計略有偏差,他們還未能踏入化境。
烈火微笑,「好嗎?」
荷生一時答不上來,感慨萬千。
烈火的頭發與胡髭都修理過,外型更加瀟灑,驟眼看與烈風有三分相似。
荷生轉過頭看,烈風與他的母親卻已經離去。
烈火這樣聰明的人,當然知道荷生的目光是找誰,他說︰「以後不要同這個人說話。」
荷生微笑,「你太習慣干涉他人的言行舉止。」
「你別誤會,那個人是例外。」
「他是你兄弟。」
「他盡得母系惡劣遺傳。」
荷生心情本來不好,但听到如此偏見的評語,不禁莞爾。
烈火說︰「你笑了。」
荷生伸手模自己的臉頰,真的,隱沒個多月的笑臉,終于再度浮現,可見最難的已經過去。
像傳說中那種沒有良知的女人,她自辜負他人的過程中獲得更好的選擇。
烈火說︰「烈雲不看好我們。」
荷生不出聲。
「她覺得我倆性格太強,易起沖突。」
「你跟妹妹十分親厚,無話不說。」荷生羨慕。
「我與你之間也是一樣,你可以把所有心事告訴我。」
不可能,荷生不住地搖頭,他們一開頭已經得不到諸神的庇佑,她傷害了言諾,內心不安,也許,連這一點點內疚都會漸漸埋沒,但不是今天明天後天,目前荷生尚不能釋然,光是這一點,已經不能告訴烈火。
他們走到停車場。
烈火指指一輛黑色大車,「這是烈風母親的座駕。」
仍然維持著豪華的排場,可見烈先生在經濟上照樣看顧她,抑或,荷生忽然想起來,這是烈風外祖父的余蔭?
多麼復雜的一個家庭。
荷生問︰「令堂住在什麼地方?」
烈火露出一絲笑容,「問得好。」
愛一個人的時候,提起他,才會有笑意,烈火很明顯地愛母親,孝順孩子壞不到哪里去。
「家母一半時間住倫敦,另一半時間住新加坡,幾時我們去看她。」
「你外公也是財閥?」
烈火答︰「不,家母娘家清貧,慢慢我告訴你。」
荷生點點頭。
第三章
這時候烈雲走過來,笑嘻嘻地看著他們。
荷生把她拉過來,摟住她。
三個人都沒有發覺,烈風躲在一株影樹下,正靜靜地留意他們的一舉一動。
苞著的一段日子,要求再苛刻,荷生也得承認她對感情生活極度滿足,趁著母親到加拿大度假,不必準時回家報到,她與烈火爭取每一個見面的機會。
荷生詫異時間飛逝,似有人故意撥快鐘數來作弄他倆,由拂曉到黃昏,又自黑暗到黎明,一瞬即至,不可思議。
其間也發生過一兩宗不愉快的事件,荷生不能不耿耿于懷,卻不得不加以容忍。
一次她與烈雲吃茶,踫見言伯母。
彼時言諾與烈火在日本開會,自分手後,荷生始終沒再有機會見到言諾,但對言伯母的尊敬仍在,故此特地過去打個招呼。
荷生的生活經驗不足,滿以為是一番好意,誰知言伯母不領情當眾奚落她,當時她上上下下打量她,似要重新估計荷生,然後冷冷地說︰「對,夏小姐,同伙計的兒子走不如同老板的兒子走。」
荷生年輕皮薄,沒想到一向和顏悅色的言伯母翻起臉來會如此驚人可怕,急急回到自己座位,忍不住落下淚來。
也是應該的,她怎麼可以妄想言家像以前那樣對她。
不能怪言伯母小氣。
說也奇怪,挨罵之後,荷生覺得恍惚補償了什麼。
但是過了三天,荷生又發覺她連這樣卑微的安樂都得不到。
烈火告訴荷生,吉諾為這件事連聲道歉,荷生可以想象他一額汗滿臉通紅的樣子。
荷生問︰「言諾為什麼不親自跟我說?」
烈火沒有回答。
荷生有點氣,言諾沒有怪責烈火,但是他不原諒她,男人與男人永遠有默契,因此女人永遠成為罪魁禍首。
「他請你體恤一個母親的心清。」
荷生無話可說。
烈火說︰「相信我母親會做同一樣的事。」
這樣的小事,荷生願意忘記。
比這大一點的事卻令荷生緊張︰烈火替她安排好,過兩天見他的母親。
養這樣漂亮兒女的母親自然是美人。
荷生相信她不會失望。
她滿以為可以同時見到烈先生和夫人,但是接待她的只是烈太太。
荷生一早听說,新加坡有一群華僑受英國文化影響甚深,比香港人有過之而無不及,看到烈太太的排場,荷生完全相信這個說法。
銀茶壺盛著格雷伯爵茶,青瓜三文治,小小軟面餅夾女乃油及玫瑰果醬。
烈太太穿著一套低調的絲質見客服,簡單的首飾,看上去令人覺得舒服。
烈太太的臉同烈雲一個印子,但氣質過之,荷生相信她另有更大的優點令烈先生欣賞。
烈火過去輕吻母親的臉頰。
然後他退出去,讓兩位女士清談幾句。
烈太太輕笑,「我們期待看烈火的女朋友已有多年。」
荷生笑一笑。
「歡迎到烈家來。」
荷生處之泰然,大大方方地說︰「我來過好幾次了。」
「那麼,你大概已經發覺,這幢屋子,叫琪園。」
荷生一怔。
一說就說進這種題目去,看來,已經把荷生當自己人。
「琪,是周琪,烈先生的前妻。」
荷生不敢露出什麼蛛絲馬跡。
烈太太聲音有點無奈,「我本人姓陳,叫陳珊,夏小姐,試想想,陳珊住在周琪的屋子里,那種感覺應是如何。」
她仰起面孔,尖尖的下巴單薄俏麗一如烈雲,荷生覺得她太過介意這種細節,難怪神情困擾。
荷生大膽地說︰「或許可以把大廈的名字改掉。」
「烈先生不會這麼做。」
「為什麼?」
「大廈由他恩師所蓋,他要紀念他。」
從這句話,荷生又知道得多一點,像是緩緩又推開一扇門,看到出乎意料的景色。
「夏小姐,我想說的是,烈家是一個奇怪的家庭,你要給烈火多些時間,多點耐心,同時,你本人需要有最大的彈性,去適應你從前沒有接觸過的問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