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行動要迅速,否則失之交臂。」
「我很懂得替自己打算,你請放心。」
「也該把自己放第一位了。」
「我是那種花盡人力物力仍然要親身勞心勞力的那種人,不知什麼地方我算錯了帳目,一直賠本,想結束生意,又怕伙計生活沒有著落,進退兩難。」
「但終于也遷了冊。」
蓓雲笑,同他說話,真有意思。
「新生兒好嗎?」
「他真正奇妙,做人可不簡單。」
「有時候真羨慕有孩子的人家。」
「無須艷羨,只要願意付出代價,你也可以達到願望,讓我提醒你,年輕人,一個人有一個人好。」
早上胡乃萱拿著一大杯黑咖啡仍然到巫蓓雲辦公室來做二十分鐘談話,幸虧如此,如不,兩個女人都要去看心理醫生。
「听講政府里頭有人建議廢除男人女人男性女性這種稱呼。」
蓓雲失笑,「叫我們什麼?陰陽人?」
「人。」
「太戲劇化了,我接受不來。」
「很應該呀,我們統統是人,只要功能超卓,便是有地位有身分的人,社會不介紹誰是男人,誰是女人。」
「那你快快去投贊成票吧。」
「蓓雲,」老胡像是想起了什麼,「你說好不好笑,外頭傳你添了一名孩子,我當眾立刻替你否認掉了,哪有這種事,你天天要上班,我們日日見面,你說好笑不好笑,什麼事都有人傳。」
蓓雲臉上綻開一朵會心微笑,胡乃萱在她們交惡的一段日子里頗為巫蓓雲制造了幾段謠言,統統不是事實,卻煞有介事,如今老胡卻為巫蓓雲解釋否認傳言,偏偏那傳言是事實,惟一的事實。
接著老胡說︰「世人無聊的人真多,什麼都拿來嚼舌根。」
蓓雲附和︰「可不是,最好在別人家里裝具竊听器與錄像器,繪形繪色,實憑實據。」
胡乃萱悠然坐在那里,十分滿足,她此刻站在正義路上,懲罰了好事之徒,相當有成就感。
周巫之家各人終于各就各位,又活下來了。
城內最熱門話題是夏季何時開始,因為太民主了,一切靠投票決定,氣象局派發表格給每個市民填寫,本年夏季平均溫度及濕度該去到什麼地步。
巫小雲希望天氣早熱,因為「弟弟胖嘟嘟穿越少衣服越好玩」。
巫蓓雲不舍得纏綿的春日就此結束,去函反對。
周至佳早已恢復理智,堅持商業都會根本無謂分清四季,干脆長年恆溫攝氏二十七度最理想。
意見實在紛紜,氣象局人員頭痛,一時未能表決,春季便一日一回延長。
這種乍暖還寒天氣最易傷風感冒,要治愈它只需按時服三次特效藥,可是許多年輕男女不願快醫好它,情願鼻塞塞聲喉沙啞做其不勝狀,據說在異性眼中帶病之態特別可憐可愛。
巫小雲怕傷風感染弟弟,已趕快服藥。
周至佳問巫蓓雲︰「生活寫意嗎?」
巫蓓雲說︰「我剛在想,給弟弟取什麼名字最好,不如叫周寫意吧,小雲,你太可改叫巫適意。」
周至佳等她說完了,才再問一次︰「生活還過得去嗎?」
巫蓓雲這才答︰「有時候也會十分氣餒。」
周至佳點點頭,「無論是誰,選擇哪一種生活方式,總無法避免偶而氣餒。」
蓓雲無奈地攤攤手。
周至佳說︰「索性當它如打呵欠咳嗽一般,反而省事。」
奇怪,一旦分居,周至佳連言語都可愛起來,可見婚姻制度實在坑了不少好人。
蓓雲說︰「獨身與有家室的分別是,單身人睡得比較好,但睡醒之後,百般無聊,有孩子的人永無寧夜,但一起床立刻被小孩纏住,忙得連祖宗姓什麼都不復記憶,比較容易偷生的。」
周至佳頷首,「這是比較中肯的說法。」
夏季終于來臨,巫蓓雲的精力漸漸復蘇,她覺得她已經準備好,可以做初步嘗試。
她試撥一O三三。
號碼忽然又接上了那把女聲︰「一O三三有事暫時離開本市,我可以為你做什麼呢,女士?」
巫蓓雲終于同那接線生說︰「天氣這樣好,我想你代我找一名男伴,陪我散散步,談談天。」
那女生很愉快地答︰「有什麼特別要求嗎?」
「有,要年輕一點,不過也要懂事,還有,希望他跳得一腳好舞,談吐文雅、常識豐富。」
「沒問題,請問你想得到何種樣的邂逅?我們有多種劇本可供選擇。」
「不經意式的,像在街角自然偶遇,無意中談起來,廣泛地討論人生、希望、將來。」
「請你報上姓名與信用卡號碼,查實無誤,我們立刻會安排你倆見面。」
「勞駕。」
「多謝光顧。」
巫蓓雲已有充分心理準備。
在以後的數天內,每有異性經過她身邊,她總會額外留神︰是他嗎,是他嗎,他會不會走過來藉故攀談?沒有,一個沒有,再一個也沒有。
再一個也沒有。
在街角,有人截住她問路,這個一定是了,停楮一看,不對,不但老,而且長得不好看,不,不是他,那麼,是誰呢,幾時出現呢?
等得越久,越是好奇,心中也益發盼望。
真的感情游戲規律,不也是一樣嗎?
會不會是介紹所把她的要求積壓下來,丟在腦後了。
一日下班,胡乃萱同她說︰「蓓雲,我受了腌攢氣,想去喝兩杯解解悶,你若夠朋友,便陪我一趟。」
蓓雲勸道︰「這等小事,不必拿出令箭來。」
她陪她上酒館。
酒過數巡,老胡舌頭大了起來,「夠朋友的話,蓓雲,再替我去買半公升黑啤酒。」
「你喝得差不多了。」
「夠朋友的話——」
蓓雲連忙跳起來,「好,好,別再說下去了,我馬上替你去辦。」
她自酒保處買了兩杯黑啤酒,付了錢,回到原來的位置上,發覺胡乃萱整張臉伏在桌子上。
「老胡,老胡。」她推她。
哪里就這麼快醉了,一定是乘酒意伏在臂彎里偷偷哭泣。
蓓雲善解人意,不去理她,靜靜坐她對面。
只听得有人問︰「需要幫忙嗎?」
蓓雲抬頭一看,是位好心的年輕異性,正指向老胡。
蓓雲老實說︰「呆會兒也許要。」
他朝她笑笑︰「隨時吩咐我。」又轉過頭去與朋友說笑。
蓓雲又等了一會兒,推一推胡乃萱,「老胡,我們換個地方,這里太擠了。」
這才發覺老胡已經睡著,輕輕扯著鼻鼾。
蓓雲拉她,「來,老胡,我送你回去睡,比較舒服。」
不知怎地,人一醉,起碼重十倍,扶過醉友的人統統知道其中艱難,蓓雲拉之不動,剛才那位男士見義勇為,過來幫蓓雲去扶胡乃萱另一半身體,嗨 一聲,把她自座位扯起來,手臂架在他們兩個身上,腳不沾地,出門而去。
蓓雲贊道︰「閣下手段好不精練純熟。」
那位男士朝巫蓓雲笑,「我已做慣做熟。」
蓓雲駭笑,那麼多酒徒,那麼多不如意的人?
「一不做二不休,我送你們回去好了。」
「不用了,到了門口,自有司閽幫忙。」
「你肯定?」
「沒問題。」
他替她開車門,「改天見。」
蓓雲對他有好感,給他一個大大的笑臉,「再見。」
餅了幾天,她特意在差不多時間到同一酒館去找他。那附近有幾爿律師行,一些年輕的見習律師幾乎一日三餐都孵在酒館里解決。
蓓雲猜想他是他們其中之一。
第一次去找,沒看見他。
蓓雲不氣餒,過兩日再去,她非得當面謝他不可。
這次她看到他了。
他仍然與大堆人在一起,穿套半新舊燈芯絨西裝,眼光十分尖銳,一下子就看到了巫蓓雲,伸手招呼,接著站起來接近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