在最後關頭他才吻她的手背,她戴著手套,沒有感覺,他說︰「我希望能來看你。」
蓓雲不做聲,該剎那他的誠意是可靠的,只是日後他會踫到許多像她那樣為公事出差的女子,她沒有說什麼,順利過關,很快回到家里。
回程沒有踫到那個年輕人,蓓雲這個時候,也經已發覺,所有的小伙子,心態與姿勢都差不多。
蓓雲先回公司交待公事,工作大半天,才如常下班。
她並不希祈獲獎,公司要求越來越高,她所做的,不過是分內事。
小雲最開心,她的第一部私人電腦已送到,跳著出來向母親道謝。
周至佳也忙著說︰「蓓雲你真周到。」
她臨走之前,吩咐嬰兒用品公司代辦全套必需品,還有,她終于咬咬牙,添置了一具昂貴的育嬰機械人。
辛勞有什麼關系,一家人能好好過日子,已是最佳報酬。
蓓雲笑笑躺進安樂椅里,小雲過來整個人伏在母親身上,過往小雲只把這種懶貓式的嬌憨用在父親身上,不知不覺,母親已代替了她心目中的位置。
蓓雲問︰「醫生怎麼說?」
周至佳答︰「情況良好,有一枚卵子正在發育。」
小雲搶著說︰「是男孩子。」
蓓雲笑,「這麼快就知道性別,失去神秘性。」
周至佳悵惘說︰「這段時間,我只得緊緊躲在家里」
蓓雲抬起頭,「許多腰大十圍,尖下巴,走路蹣跚,懷著三十公斤以上脂肪的男士們都大搖大擺招搖餅市,你怕什麼。」
周至佳沒想到蓓雲會這樣安慰他,情緒即時好轉。
蓓雲問小雲︰「要做姐姐了,心情如何,會不會妒忌弟弟,抑或決定愛護照顧他?」
小雲說︰「我會做一個好大姐。」
蓓雲笑,「等他弄壞你心愛的電腦的時候,又是另外一回事。」
小雲雙手緊緊箍住母親的腰,嘴巴湊在媽媽耳畔講了許多悄悄話。
蓓雲唯唯諾諾,心里想的,又是別的事。
完整的雙親家庭對孩子來說總比單親家庭健康,所以一個世紀前,男人從不把外頭的事帶返家中,無論玩得多厲害,一到家庭日,立刻歸隊報到,只有這樣,才能兩全其美,家庭樂,沒有其它替代品。
等到休息的時候,蓓雲的一套上班衣裳已經團得稀皺。
周至佳訕訕說︰「你也累了,有話明日再說。」
「呵對,這是公司幾個空置的高級職員宿舍,你看看喜歡哪一處,趁早搬過去,安頓下來,人口增加,多一間房間用,適意許多。」
周至佳不響,接過那份資料。
升級,並不是為個人虛榮,周至佳其實是明白的!
餅往他努力向上,何嘗不是想著家人,升上副教授,可多獲配給一輛車,出任系主任,生活津貼又告增加……並不是想在同事面前耀武揚威。
蓓雲說︰「真沒想到我們會這樣文明,調換身分,輪班當一家之主,其實政府十分鼓勵我們靈活調動做多面嘗試。」
「我以為你一向反對男女不分。」
「反對也沒有用,」蓓雲感慨,「大勢所趨,梁醫生說得對,我們只不過是先走一步而已。」
周至佳放心了,也不去管這是不是門面說話。
第七章
鮑司人事部派來新助手給巫蓓雲,這次是個男生,二十歲出頭,剛自學校出來。
因為上一助手已經離職,蓓雲親自為他做指引,花了一個上午。
那男孩子溫文爾雅,說兩句話臉就紅,十分願意學習,蓓雲有點慶幸,對男生說話不用像對女生那麼小心翼翼,生怕她多心,雖然早已同工同酬,女生總希望得到額外的呵護。
新社會制度為著要做到真正平等,所以堅持懷孕不再是女性專利。
蓓雲茫然,終于男女不再有分別了。
不管她願不願意,新洪流已經把她推著向前走,她若堅持己見,就必定會被遺棄在路邊,像冰河經過遺留下來的那些大石卵。
稍遲疑,就險些地被左碧顏奪去她的家。
蓓雲叮囑那新生︰「本公司同其它所有大機構一樣,人多嘴雜,謹慎做人,比勤力做工更加重要。」
那少年俯首稱是。
蓓雲總算認了命。
下班在停車場遇到胡乃萱。
她清減許多,自身水深火熱,仍然掛住他人家事發展,「听說周至佳休學兩年?」
蓓雲佩服她無論在什麼時候均以撥出時間來關心他人,「是,避避鋒頭嘛。」
「真的,」胡乃萱點點頭,「明智之舉,只是,家中開銷靠你一個人入息,行嗎?」
蓓雲笑笑,「勉強糊口尚不成問題。」
「幸虧升了級加了薪水。」
蓓雲忍不往回敬,「呵那次,那次是許久之前的事了,再升一次還差不多。」
老胡臉上一陣青,沮喪的說︰「不知幾時輪到我。」
「快了。」蓓雲不過是敷衍語。
誰知胡乃萱當了真,提起希望來,「蓓雲,你身在高層,是否听到什麼消息?」掩不住的興奮。
蓓雲不知道說什麼才好,心中難免酸酸的。
此刻共她吃午餐喝咖啡的人,早已換了一票,與胡乃萱已告疏遠,亦不復記憶,當日友誼有何可貴之處,蓓雲有點慚愧。
「如有好消息,不要忘記告訴我。」
「一定一定。」
蓓雲匆匆上了車。
現在她的寫字間與老胡的已不在同一層樓,她倆亦不再用同一種洗手間與休息室。
競爭社會逼著人向上爬,因為階級分得實在太清楚。
每天下午,機械侍應生推著茶點進來,用復古精致的瓷杯瓷碟,在從前那層樓,只用塑料茶具,差遠了,故此一上來,就下不去,只能冒險更上一層樓。
想當年,初初上班,擁有一具私人通話器已經心滿意足。
現在進入大班房,才叫大開眼界,什麼都是私人的︰大廳、大房、會議室、通訊間,三位專用秘書、護衛員,應有盡有,宛如一個獨立皇國。
要去到那個地步,就非講緣法不可了,個人努力只佔一半因素。
周至佳這一休學,不知造就他人多少機會,待他再回到大學,可能發覺從前的下屬已與他平身,甚至已超越他的級數。
他的犧牲,其實不算小。
蓓雲忽爾笑出來,自嘲對丈夫的處境越來越有諒解。
車子駛到一半,忽聞後邊有喇叭聲,在倒後鏡一望,有意外之喜,是年輕人!
好一部美車,最新的太陽能敞篷跑車,至快時速可去到二百公里,緊緊貼著蓓雲的車子追上來。
他身邊沒人。
蓓雲向他招招手。
周至佳在家苦苦待產,巫蓓雲卻與年輕英俊的快車手眉來眼去。
真正風水輪流轉。
蓓雲按下喇叭回應。
年輕人超車,一陣煙似去了。
蓓雲慢駛,在小雲學校大門前停下來。
小雲狐疑問︰「那是誰?」
「誰?」蓓雲一時沒想到女兒看到剛才那一幕。
「那個開紅色跑車的人。」小雲答。
蓓雲一怔,「我不知他是誰,我甚至不知他的姓名。」
蓓雲所說屬實。
小雲仔細審視母親神色,知道沒有瞞她,才松一口氣。
左碧顏事件已令她十分震驚,她不想母親節外生枝。
呵小雲已經不小了。
蓓雲閑閑說起︰「可知道胡小萱轉到什麼學校去」’
「國際寄宿學校,設備極好,課程比我們深,她相當滿意,且已有新朋友,
媽媽,我也想寄宿。」
「你舍得離開父母?」
「又不是真的分別,假期,周末,都可以返家,嬰兒出生之後,你們勢必太忙,對我無暇照顧,給我去寄宿,豈非兩全其美。」
沒想到小雲已經懂得討價還價,那麼快就大了,恍如昨日,蓓雲給她喂女乃,替她洗澡,每胖一點點,為母的就樂得大笑,若不是為生活,才不願意在外工作,終日價同上司下屬虛與委蛇。