之洋給他接下去︰「可是通篇說不出纏綿無奈痛苦之意。」
「使讀者回味無窮。」
兩個助手好似從來沒听過教授對一本古典愛情小說發表過意見,十分詫異,抬起頭來。
「之洋,我們外頭去。」
他們又得另外找談天的地方。
之洋覺得天下雖大,容不了她,這根本不是時候,走到哪里,教授都是個有家庭有責任的人。
他們在花圃附近的長凳上坐下。
「請到舍下來喝杯茶。」
之洋意外,「方便嗎?」
「我想介紹妻女給你認識。」
之洋有點好奇,她想看看八歲的時珍是什麼樣子。
「好吧,我也真想喝一杯茶。」
宿舍就在大學附近,步行十分鐘即到。
環境清雅,地方寬敞,一開門,一個梳辮子的小女孩蹦蹦跳跳出來喊爸爸爸爸。
「時珍,見過林姐姐。」
時珍面孔與雙眼均圓圓,十分可愛,「我去叫媽媽。」
李梅竺忽然感嘆,「之洋,你見過她祖母,她卻無緣相見。」
之洋拍拍他肩膀。
片刻婁嘉敏由書房出來。
教授說︰「我邀請林同學來喝杯茶。」他故意沒提她名字。
「歡迎歡迎,不過我正在書房與同事開會,失陪片刻。」
之洋連忙說︰「不需理我,師母,我一會兒就走。」
是時珍捧出茶點招呼之洋。
教授去听電話,客廳只剩之洋與小時珍。
之洋滿面笑容看牢她的好友。
她問她︰「生活如何?」
時珍老氣橫秋地回答大姐姐︰「還可以,可惜爸媽各為事業忙碌,我頗覺冷落。」
「那麼,你在學業之余有何嗜好?」
「我喜閱讀小說。」
敝不得對中外小說故事耳熟能詳。
「此刻你在看哪一篇?」
「《神雕俠侶》。」
之洋頷首。
這時,小小時珍忽然問︰「林姐姐你幾歲?」
「二十三歲。」
「那,你有無戀愛經驗?」
之洋一愕,隨即笑不可抑,「稍微有一點兒感覺。」
小時珍神氣活現地說︰「請把有關愛情的一切告訴我。」
之洋「嘩」一聲,「這比‘試演繹宇宙舉兩個例’更為艱深,短短吃茶時間,如何能解釋情為何物!」
沒想到小時珍居然給她提示︰「你不是戀愛過嗎?說你自己的例子好了。」
「過來。」
時珍走到之洋身邊,之洋把好友摟在懷中。
她輕輕說︰「我以為自己戀愛了,可是沒有,我不過愛上了戀愛的感覺,我渴望戀愛,故將感情胡亂拋擲。」
時珍問︰「落到何處?」
之洋答︰「不幸掉落渠溝。」
「啊,那多不幸。」
「所以說,我的經驗十分差勁。」
「你可受到傷害?」
「自尊大受創傷,頗長時間倒地不起。」
「現在呢?」
「痊愈了。」
小時珍像是放心了,亮晶晶眼楮注視之洋,「會得好轉來?」
「一定會,時間治愈一切傷痕。」
時珍笑,「我知道,這話是聖修伯利筆下的小王子說的。」
之洋也笑,「是嗎?我忘了。」
時珍說︰「林姐姐,我很喜歡你。」
「我也是。」
「我們會成為好朋友嗎?」
「你可要打賭?」
時珍高興,「有你這樣好友就不愁寂寞了。」
這時李梅竺過來問︰「談得那麼投機說些什麼?」
時珍的母親也說︰「我們把茶點搬到紫藤架下。」
之洋說︰「我來,時珍,你帶路。」
可是之洋一轉出客廳,就迷了路。
她沒有走到花園的紫藤架下,她覺得四周昏暗,腳步浮動,險些站不穩。
她想抓住什麼來平衡身子,可是附近空蕩蕩,並無一物。
之洋絆倒在地。
她回到原來的地方。
之洋定下神來。
這就是X五五的訊息。
之洋煮杯咖啡坐下來慢慢喝。
她此刻坐得離儲物室極近,與李梅竺的身軀只一板之隔,此際之洋忽然「嗤」一聲笑出來,她想起通俗愛情小說中的一句陳腔濫調︰你得到我的身體,可是得不到我的靈魂,也是無用。
真的,光是一具軀殼有什麼用。
之洋喃喃地說︰「教授,我們見面多次,情況怪異無比,希望將來有機會在靈肉合一之際相見。」
她低頭嘆息。
這時,門外有聲響,分明是時珍回來了。
這麼早,才去了一會兒,不尋常。
之洋迎上去,果然是時珍,短短半小時,她由神采飛揚轉為垂頭喪氣。
「喂喂喂,什麼事?」
時珍用手掩著臉,「別提了。」
「究竟什麼事?」
之洋過去摟著好友,當她還是小孩子。
時珍握著之洋的手,「之洋摯友,沒有你才真是糟糕。」
「什麼事?」
「車子里有他的女朋友,他叫我坐後座。」
「豈有此理!」
「我當然沒有上車,推說頭痛,看著他們走了,在附近溜達。」
「你做得很好。」
「看情形是他瞞著女友出來約會我,後東窗事發,不得不作出一個選擇。」
「你很幸運,他沒有選你。」
「我也那麼想,可是,為什麼我仍覺得悲痛?」
「自尊受傷是天下最大痛苦。」
「這話我以前好像听誰說過。」
之洋嘆口氣,「將來,你看到他的下場,你會慶幸同他毫無瓜葛。」
「將來是什麼時候?」
「當他禿了頭頂著士啤輪胎無所事事的時候。」
「咄,那時你我都老了。」
之洋笑嘻嘻,「你我不會老,你我只會越來越優雅。」
「真的?」
「保證。」
「之洋,你百分之百恢復正常了,而且還有能力安慰別人。」
之洋仍然笑,「時珍,我告訴過你我們會成為好友。」
時珍雙眼同小時候一成不變,亮晶晶,不過此際略帶一絲惆悵。
她說︰「我渴望戀愛。」
「于是你愛上了愛情本身。」
時珍嘆口氣,「說得真好。」
「陳腔濫調,不少言情小說作者都曾有類此感慨。」
餅一刻,時珍說︰「昨天他還像一個有可能性的人。」
「不,他從來都不是,我也相信他的智慧學識涵養遠不及你,你芳心寂寞,胡亂找個寄托而已。」
時珍抬頭不語,過一刻才說︰「看樣子好像還要等下去呢。」
「不用專心等,你平日該做什麼就做什麼,他出現的時候你自然會曉得。」
「這倒是一個很豁達的想法。」
「看似簡單,我可是想了一年才想到這個關鍵。」
電話鈴響了。
時珍說︰「那又是誰呢?」明知故問。
之洋不出聲,這一定是哪位小生借故調開女友撥電話來同時珍解釋了,伎倆如此低級,還想一箭雙雕,之洋自心底恥笑他。
之洋看著時珍,她會去听這電話嗎?如果會陪人去玩這麼拙劣的游戲,當然也好,有消遣好過無消遣,可是之洋听到「嗤」地一聲。
不,時珍不上當。
電話響了幾下,自有錄音器告訴他,他要找的人,暫時不能與他說話。
時珍攤攤手,「不玩了。」
電話再響︰「時珍,我知道你在家,請來說話。」
時珍說︰「我到你家去。」
她倆駕車離開郊外。
「時珍,告訴我,你母親是個怎麼樣的人。」
「十分實際,因為家父不大懂得照料生活細節,她需加倍用功,天天疲于奔命,不是管里就是管外,十分辛勞。」
「她是個好妻子。」
「的確是,有一次,我陪她到親戚家去參加宴會,場面與氣氛都很熱鬧,大家興高采烈,事後我問她可有什麼特別感想,她說︰‘杜家的地毯有許多漬子,該找人清洗了’。原來,她已不會享受宴會。」
「酷愛家庭生活也是好的。」
「她可以說是為著服務我們父女而生活的。」
「她自己的事業呢?」
「發展平平。」
「時珍,你像誰多一點兒。」
「相貌似父親,個性像母親。」