太不給我面子,我想。這樣公然跟別的男人親熱,又去那種熱門地方,分明是要把這種不堪的情形傳入我耳朵。
我不上當。
她大概想我當面質問她,大發雷霆,又跳又叫。我都三十四了,會吃這一套?知己知彼,百戰百勝,露露一點都不知我,她打不贏這場仗。
接著的一個星期里,我生活正常,工余照樣跟原班朋友玩橋牌,打網球,滑水。
我並沒有覺得頭暈身熱,心跳加速這種失戀現像。
莫非我與露露的緣分已盡?
我不願失去她,也不願同她結婚,兩者不能俱得,我想我情願舍她而取自由。
啊,卑鄙的穆志強。
七年的交情,我自問無法補償露露的損失。
第三個禮拜,露露的消息來了,她約我面談。
我們約在草地網球場,我面前的一杯啤酒擱置得熱了,還未喝光。
攤牌之約會。
她問︰「為什麼不肯同我結婚?「
這麼聰明的女人,照樣問這樣的蠢問題。
我不答。
「有沒有想念我?「
「當然有,我也很內疚,但是我憑直覺作人三十余年,我不想在這一,兩年內結婚。」
「為什麼?」
我解釋不出。
「你不愛我。」
我毫無原因的惱怒了。「是的,我愛你不足夠同你結婚,又無意騙你一生,我們兩人的關系原本這麼完美,你卻無中生有,硬生生的與我拆開!」
露露象是被無形的重拳擊胸,說不出話來。
我握緊拳頭,深悔孟浪,女人最不喜听真話,我何苦傷害她。
但是她恢復過來,很平靜的說︰「我明白了,男人對女人至大的敬愛,是娶她為妻,其余一切不算數,禮物再名貴,你可以當在妓女身上花多了。」
她站起來就走。
我沒有留她。
回家將所有的玻璃杯扔碎來出氣。
好,就向她求婚,將來她會明白,在情緒不穩定的當兒結婚,不會有好結果。
結婚應是最最自然的一件事,雙方同時想到,毫無顧忌,也不用誰跟誰求婚,在一種默契之下進行。
求婚!
要求,何必結?
好,既然這是她要的,她會得到。婚後還不是老樣子,我不相信她會馬上替我生下五個兒子。
我想足三日三夜,想通了,她這麼愛我,我仍不失是一個幸福的人。
結婚就結婚。
決定之後,又覺無限滄桑,男人結婚,十之八九都是如此這般在半強逼之情形下完成的吧。
我打電話給她,問她︰「要不要出來談談我們的婚事?」
她說︰「婚事?我們的婚事?」
我嘆口氣。「小姐,別再跟我鬧意氣了。」
「穆志強,我鐵定下個月三號訂婚,下個月三十號結婚,你的消息仿佛有點不大靈通呢。」
我一怔。「你打算叫我怎麼辦?苦苦哀求你?還是撒手不理?」
「你不用做任何事,」她說。「別把自己看得太重要,我會請你喝喜酒。」
「何必把事情弄到這個地步?」我問。
她不響。
「別弄僵,老夫老妻,這不是鬧意氣的時候。」
她說︰「我不是嫁不出去的老小姐。」
「露,天下跟本沒有嫁不出去的女人,難就難在你嫁不嫁得到你要嫁的人。」
「我們沒有什麼好說的了。」
「露,別爭了,珍惜我們的感情。」
她掛斷電話。
打撞球的時候我同小李說︰「她想我爬過去求饒,那是不可能的。」語氣很懊惱。
「大好一段姻緣。「小李說。
我苦笑︰「一輩子對牢個愛面子,小器的老婆,也不怎麼樣。」
「人總有缺點。」小李說。
「是嗎?」我說。「還有十天她就要訂婚了。」
「你仿佛不大傷心。」
「我最傷心憤怒的時候,是盡了力,但爭取生意失敗,我並沒有時間為愛情傷神。」
小李同意的說︰「只有十五,六歲的孩子才會上演殉情記。」
我長嘆一聲。「女人,要多少有多少,感情,可以培養,男人有事業就有一切,我連失戀都沒有時間。」
我扔下球桿,煩惱的取餅外衣,離開。
我並沒有到日式夜總會去借酒消愁的習慣,自家一個人回公寓看電視。
家里自然有露露的衣服及日常用品,我們什麼都買兩套,一套放在自己家,另一套在對方的家。
這些東西總有三大箱,要不要整理出來歸還呢?
待她先把我的東西送回來吧。
照說露露也有她的工作,哪兒來的時間開這種玩笑!難道拜倫真的說對了,感情生活是女人的全部?
她的訂婚消息在報上社交版刊得很大,那位男士也不是平庸人物,家里開著好幾間珠寶行,雖然不算得富甲一方,也很過得去。
我嘆一口氣,露露這下真的下了狠勁,也真有她的,短短一個月,就可以抓個男人來同她訂婚。也許他們有他們的緣分,我何必隔在中間?
我並沒有送禮物。
整個月我一下班就到鄉村俱樂部地下室打撞球,嘴角含著煙,一副江湖浪子模樣。
小李取笑我︰「多丟臉,女友結婚了,新郎不是我。」
我不語。
小李說︰「都走了足七年,找個新的,豈非更好?」
小林感嘆︰「世上也沒什麼好女子,都是小家子氣的居多,帶不出來。」
我「啪」的一聲將球撞散,粗聲粗氣的問︰「閑話別那麼多好不好?」
「他心情不好。」兩個人嘻嘻哈哈。
真好笑,我想結婚的時候,她不想結,她想結婚的時候,我又不想結,等到我終于回心轉意了,她居然去嫁別人,多妙。
所以愛情故事可以永遠寫下去,因為每個男人同每個女人都經歷過千變萬化的感情生活。
靶情上我陷入低潮,但沒有欲生欲死。
生活很沉悶,但沒有約會其他女子。
我需要一段休息的日子。辭職後一般人都放一,兩個月假才出去找新的職業,失戀後也得停一停,保養維修。
不知為什麼,我很能堅持不去與露露聯絡。
我見過她一次,與朋友喝完茶出來,在街上看見她在等車,一身最時髦的打扮與發型。一輛白色的勞斯萊斯停在她面前,司機替她開門,她坐上車。
我雙手插在袋里,沒有上前同她招呼。
她臉色凝重,沒有什麼笑意,眼楮睜得大大的,很美很清麗。
我鼻子發酸,看著她登車而去。
七年,我想。
她仿佛瘦了點,離結婚的日子不遠,也許心情緊張使然。
老斯萊斯,難怪,買部平治我是綽綽有余夠能力,老斯萊斯就難了。
況且有這樣的車,非得有同樣的房子與排場不可,否則就沒有意思,大概心中的酸葡萄發作,我心中戚然。
就是這個月底吧,她要結婚了。
露露的好處我很難忘記。
她是個豪爽的,健康的女子,身材與面孔都美,又有點胸襟學識,很拿得出去,經濟獨立,她經營的公司生意蒸蒸日上,很出色,屬于新秀生意的驕驕者。
但我們在一起實在太久,一切變得理所當然,平日我也不會想到她的好處,非得分手,才會恍然若失。
我很消沉。
小李他們說︰「真窩囊,要不就把她搶回來。」
「人家月底都結婚了。」
「月底結婚,現在還沒結。」小林笑嘻嘻的說。
我心一動。「貼子都發出去了。」
「可以收回來。」小李說。「我們什麼事沒見過?」
我猶豫。
「把她哄回來,慢慢再談婚事。」
「我哪有這麼大的本事?」
「老穆,這兩個月你頭發都白了,還死撐,你已經深深的愛上了那個妞,為什麼不承認?」
我怪叫起來。「我沒有不承認,我口口聲聲告訴她,我愛她。」
「可是沒有行動表現。」