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燈火闌珊處 第4頁

作者︰亦舒

阿姨含笑說︰「你都不像你父母。」

寧波笑笑,她不得不自幼立志武裝,母親住所樓下開了一間桌球室,人雜、吵鬧,可是母親因經濟問題搬不動家,小學教師的薪水越來越不見用。

寧波拿著她積蓄投資黃金,她不是不知道那是件頗為猥瑣的勾當,可是拿著三五兩寶金買進賣出,居然頗有斬獲,又使她覺得庸俗自有代價。

邵太太得悉,大為詫異,「寧波,來,阿姨教你做股票,進帳更豐。」

寧波立刻去圖書館借了大量有關證券書籍回來閱讀,不,她對跳舞不感興趣。

阿姨問︰「有何心得?」

寧波皺著眉頭抬起頭來,「純靠運氣。」

邵先生奇問︰「不講眼光嗎?」

寧波答︰「運氣好那一次眼光會奇準。」

邵氏伉儷笑得打跌。

他們讓寧波入股。

正印問寧波︰「你對男生沒有興趣嗎?」

寧波正抽空研究恆生指數在過去三年之走向,順口回答︰「有,怎麼沒有?」

「你看都不看他們。」

「我苦無時間。」

「事總分先後。」

「你說得對,我不覺得男生地位重要。」

「你會成為一個老姑婆嗎?」

「或許會,不過我不會在目前為那個擔心。」

「你是理智型。」

「不一定,可能考驗來到時,不堪一擊,」寧波看正印一眼,「對了,你最近和誰一起走?」

「區文辭、黎志堅、馬成忠。」

寧波大大詫異,「可以同一時間與那麼多人拍拖嗎?」

正印理直氣壯,「你同時投資多少只股票?」

噫,說得也有理,寧波不予追究。

直至有一天,寧波發覺正印悶悶不樂。

「怎麼一回事?」

正印沒精打采。

「說呀!」其實不講,也知道是上得山多終遇虎。

「他對我說不。」

「誰?」

「奚治青。」

「他自何處冒出來?」

「你不認識他,他是李汝敦的表哥。」

「李汝敦又是淮?」

「李雲生的哥哥。」

「李雲生,我知道,姨丈生意拍檔的女兒。」

「對了。」

「這人對你說不?」

「是,我久他坐船出海游玩,他說沒空。」

斗膽,「他有何苦衷?沒時間,已婚,還是只結交同性朋友?」

「都不是,他純對我冷淡。」

「再講一次他叫什麼名字?」

「奚治青。」

「在何處出沒?」

「他在某區主理一間書店,叫鰭魚。」

「叫什麼?」寧波大奇。

「鰭魚。

寧波立刻去翻百科全書。

鰭魚,利用胸鰭與月復鰭支持著身體,從一個干涸的河床爬到另一個有水的河中求生存,骨骼漸起變化,逐漸演變成兩棲動物,成陸上四足動物祖先。

正印在一旁問︰「有什麼主意?」

寧波抬起頭笑,「你想怎麼樣?」

正印慍怒,「有機會也對他說不,好教他知道滋味!」

寧波說︰「我相信你起碼對上百男生說過不。」

正印強詞奪理,「我是女生,我長得如花似玉,我有權說不,他是老幾?」

噫,說得有理。

某天下午,自學生家出來,寧波忽然想起鰭魚書店。

她一路找過去,終于看到招牌。

推門進去,發現它其實不算正式書店,面積比較小,可是五髒俱全,世界各國的報章雜志齊備,還兼售中英暢銷書。

地方十分整潔。

一個年輕人坐在櫃台之後听電話。

見有顧客,他抬頭招呼。

這一定是對邵正印說不的那個奚治青了。

找死。

長得倒是不難看,可是膽敢傷害少女的自尊心。

她並沒有朝他微笑,只是閑閑翻閱一份新加坡的《聯合早報》,然後不經意地說︰「鰭色,是四億年前,地質史上稱為泥盆紀時生活在沼澤里的一種魚。」

那年輕人本來有一絲冷傲的神情,一听此語,立刻換上訝異的表情。

他頷首道︰「多謝欣賞。」

寧波接著說︰「鰭魚又稱拉蒂邁魚,是兩棲動物,我猜你除了主理這家書店,另外還有一份職業,對不對?」

那奚治青也不過只是一個人,在絲毫沒有防範之下讓一個美貌少女拆穿心事,內心頗為震蕩。

「你……你怎麼知道?」

寧波這時才嫣然一笑,「呵,都是我猜想的,我買一份星期日《泰晤士報》。」她付錢。

「你全猜對了。」他替她用紙袋裝好報紙遞上。

「是嗎?鰭魚先生,你的正職是什麼?」

「我上午在父親的證券公司幫忙。」

一听見股票,寧波雙目一亮,「嗯,是兩份截然不同性質的工作。」

鰭魚先生興奮地說︰「我打算把這間書店擴張成真正書店,包羅萬有,廉價售書。」

寧波微笑,「那,真要先在股票市場上多賺一點。」

年輕人立刻向她她教姓名,「我姓奚,可需要每天替你留一份《泰晤士報》?」

「不,我不是每天看。」也就是說不是每天來。

奚治青明顯有點失望。

寧波留下深刻的印象之後,揮揮手離去。

那天下午,家中照例孑無一人,家努助理躲在房中休息,姨丈上班,阿姨外出應酬,正印一定有節目。

邵家在過去幾年已經搬了兩次,地方越來越大,屋越住越貴,車房里的車子似一組隊伍,連廚房都背山面海,風景秀麗,可是正如正印說︰「可是對面再也沒有露台,露台上再也沒有青年。」

要到市區,得坐三十分鐘以上的車。

寧波卻非常享受這一份金錢買來的寧靜。

這里與她父母的家,有著天淵之別。

她斟一杯果汁回到房中,正欲閱報,忽然看到阿姨向她走來。

寧波意外,「阿姨,你沒出去?」

阿姨走近,寧波發覺她又目紅腫。

寧波這一驚非同小可,「阿姨,什麼事?」

「你回來正好,寧波,我有事與你商量。」

寧波十分緊張,她的冑液驚恐地竄動,是阿姨的健康有問題,抑或姨丈的生意出了紕漏?

「寧波,我與你姨丈分手了。」

寧波一愣,反而覺得這是不幸中的大幸,心底暗暗松口氣,不過表面上不動聲色,只是呆呆地看著阿姨。

怎麼會,他們原是模範夫妻。

阿姨沒精打采,「他另外有了人了,對方是職業女性,在證券界頗有地位,相當富有,所以他已決定離婚。」

到這個寸候,寧波才開始唏噓。

她原先以為像她母親,因元我力余生都把丈夫背在身上才需離婚,真沒想到姨丈阿姨會結束那樣富泰舒適的關系。

寧波難過,雙目通紅,眼眶漸漸潤濕。

阿姨反而要安慰她︰「別擔心,他給我的條件不壞,這間屋子拔到我名下,開支照舊,另外還有美金股票……」可是說著又落下淚來。

寧波握著阿姨的手。

阿姨問︰「寧波,我是應該與他平和分手的吧?」

寧波點點頭,「是明智之舉,越拖越糟。」

「可是,我的朋友都說我太便宜他們了。」

「別去理那班好事之徒,你同姨丈二十年夫妻,應當好來好散,有條件盡避提出來,他一定會做足。」

阿姨與寧波緊緊擁抱。

「正印曉得這件事沒有?」

「她?」阿姨沒精打采,「我還不敢告訴她。」

「今天就得同她說。」

姨丈比正印早回來。

寧波本想避開,被他叫住。

「姨丈要搬出去了。」

寧波只得頷首,「我听說了。」

「你不怪我吧?」

寧波得體地說︰「想這也是姨丈不得已的選擇。」

「寧波,」邵先生用手抹一抹面孔,「你一直是個明白的人。」

他似乎有點寬慰,可是隨即換外套出去。

正印回來,一听此事,愣了半晌,放聲大哭。

寧波把她拉到房中。

她問寧波︰「我們以後還夠不夠錢用?」

原來是擔心這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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