可不就是大事,岱宇雙眉緊蹙,小區神態凝重。
小區表達能力一向高強,簡單明了扼要地說︰「甄氏經濟出了問題,盼岱宇出份子幫著填。」
乃意耳畔「嗡」一聲,來了,來了,她鄭重地搖搖頭,「不行,這是個無底洞,白填。」
小區說︰「我就懷疑,甄氏是否真需要出動岱宇名下的款子。」
那邊岱宇輕輕幽幽地說︰「是保育跟我開的口,說是他大哥佐森的紕漏,不填下去,叫老封君知道,他們兄弟倆都不得了。」
乃意斬釘截鐵道︰「不行!」
岱宇又說︰「林倚梅已經一口答應出她那份。」
乃意不禁大奇,「這是干嗎,拍賣行竟投?」
「我想,」岱宇怔怔地,「我要那麼多錢來也無用。」
乃意冷笑一聲︰「你開玩笑!穿得好吃得好住得好,哪一樣不用阿堵物,你現無親無故,唯一靠山就是這筆遺產,小姐,你今年多大,二十,二十一?來日方長,你肩會挑還是手會提,那麼大口氣說錢無用?」
小區也忍不住加一句︰「岱宇,處理財產方面,你千萬要當心。」
乃意皺皺眉頭,「你那律師叫什麼名字,韋文志是不是,你起碼該找他商量一下。」
岱宇只是低著頭。
小區與乃意面面相覷,知道她心意已定,多勸無益。
乃意盡最後努力,「那麼,你把小紅屋留著自用,另外剩一筆起碼生活費以防萬一。」
岱宇輕輕說︰「小區,乃意,你們倆真是一對大好人,不過這一次請不要為我擔心,度過這個難關,我們就舉行婚禮,保育會照顧我。」
乃意還有許許多多意見,有待發表,只是開不了口。過一會兒,她說︰「岱宇,留著小紅屋。」
岱宇笑,「好好好好好,高興了吧。」
乃意面目呆滯,自問沒有盡朋友責任,愀然不樂。
把岱宇送走,小區安慰乃意,「我們只能做那麼多。」
「我要真是她姐妹,」乃意握著拳頭,「就好說話,就有權同甄家周旋。」淚盈于睫。
小區一味勸慰,「算了,姐妹又如何,更有許多話說不得,不知多少兄弟反目成仇,陌路一樣。」
「維真,我相信整件事是一個騙局。」
小區沉吟。
「這分明是甄佐森與李滿智要掏盡岱宇的遺產。」
「我調查過,甄佐森的確需要一筆不大不小的款子填虧空,親戚互相幫忙,也是應該的,他們婚後,也就無分彼此了。」
「不,」乃意看著天空,「甄保育決娶不了凌岱宇。」
「什麼?」
「小區,這是一個詭計。」
「不會的,甄保育是我朋友,我清楚他,他不會害凌岱宇,相信我,保育甚至不會傷害一只蒼蠅。」
乃意的左眼蓋一直跳個不停,她正伸手搓揉著。
「岱宇的年紀比你大,你別太替她擔心。」
乃意嘆口氣,「年齡同智慧不掛鉤。」
小區噗哧一聲笑出來,在他眼中,任乃意何嘗不是魯莽女,卻偏偏賣弄聰明。
「明天一早,我們分頭辦事。」
乃意早已以維真馬首是瞻,「請吩咐。」
「我去找韋文志律師,你去與甄保育談談。」
是有這種必要。
懊夜,乃意心緒有點亂。
初中時她曾偷學吸煙,躲著抽過兩包,有犯罪感,因此停吸,可能已經上癮,一連數日,同今晚一樣心神不寧。
睡不著,她伏在桌子上直寫了半夜稿子。
第二天,甄保育約乃意在海邊一間咖啡室見面。
乃意勇敢地說出她胸中疑竇。
甄保育笑了,「乃意你想像力真豐富,不過也真虧得你體貼入微地為岱宇設想,我且問你,即使你不信任我們,你可知我祖母是岱宇的什麼人?」
「外婆。」
「這就是了,難道外婆會看著岱宇吃虧不成。」
乃意微笑,「問題是,保育,老太君的視力能看到多少,你們又讓她看到多少。」
甄保育並不動氣,「乃意,老太君的目光犀利,超乎你意料之外。」
甄保育態度誠懇,言語中肯,乃意看不出有什麼破綻,只得慢慢套話。
「那麼,你決定與岱宇到加國結婚?」
保育點點頭,「我和她都適合過寧靜與世無爭的生活。」
「生生世世此志不渝?」
保育非常吃驚,「任乃意,將來的事,誰能擔保,怎麼可以要我作終身承諾?量你也不是如此不合理的女子。」
乃意馬上認錯,「是,你說得對,是我冒失。」
保育笑,「我一定原諒你。」
「對,老太太贊成你與岱宇嗎?」
保育答得很堅決,「是我找伴侶,不是老太太找對象。」
「將來的生活費用呢?」乃意緊迫不舍。
「乃意,你的語氣好比我的丈母娘。」
「說呀。」乃意催他。
保育攤攤手,「我們兩人能吃多少?祖母不會難為我倆。」
乃意雙目圓滾滾,死盯住保育,保育問心無愧,亦直視乃意,半刻,乃意說︰「保育,有什麼事,我不會放過你。」
甄保育笑不可抑,「保不定岱宇有一日撇掉我,賬又怎麼算?」
乃意冷笑道︰「她扔掉你,卻天經地義。」
「喂,任乃意,你還算不算新女性?」保育怪叫。
「這同新舊無關,」乃意笑,「我擺明偏心。」
保育說︰「乃意,答應我,將來做我們孩子的教母。」
計劃那麼長遠那麼理想那麼周詳,不知恁地,乃意卻有不祥之兆。
「我們下個月訂婚,待這邊一切公事都擺平之後,便過去那邊安頓生活。岱宇上學,我打理家務,乃意,你沒吃過我做的紅燒獅子頭吧,告訴你,一等一好味道,包管你愛不釋口。」
听得乃意怪羨慕的,亦欲效顰,一想,才記起自己的願望是名成利就,況且,總要待名利雙收之後,才有資格返璞歸真,只得啞口無言。
于是說︰「保育,我先走一步。」
「是約了小區吧,維真是個好人,別放過他。」保育擠擠眼。
乃意只是笑,區君人緣真正好。
「他對你極其體貼,知道你不喜歡他臉上的皰,到處找醫生治。」
乃意一怔,皰,什麼皰?半晌,才記起來,「啊,那幾顆小豆。」不是早治愈了嗎,都不覺礙眼。
「對女孩子好是應該的,」保育笑說,「多強還是弱者,力氣先天不足,且特別敏感多愁,又要受生育之苦,我樂意做小區同志。」
傍晚區維真來找她,乃意先細細觀察他的臉頰,果然,只剩細細皰痕,面皰已愈。
看來下過真工夫。
他自去與乃忠絮絮談了一會兒,乃忠的態度漸漸恭敬,又向姐姐投來一眼,像是說︰沒想到那樣無聊的姐姐有這樣有料的朋友。
乃意啼笑皆非。
轉頭她悄悄問小區︰「你找韋文志律師干什麼?」
「啊沒什麼,我見他很是個人物,年紀又同我們相仿,便存心同他交個朋友。」
「已經開始攏絡人了。」乃意笑。
維真笑,「保育又怎麼說?」
乃意下定論,「保育對岱宇是真心。」
「這我也看得出來。」
「維真,我們只得步步為營了。」
維真抬起頭想一會兒,「乃意,我有第六感覺,這件事有什麼地方不對勁,我們好像只看見了陰謀的冰山之尖,還有大部分藏在水晶宮下。」
「維真,你的感覺完全同我一樣!」
「會不會是我們疑心太大?」
維真很快恢復常態,笑著說︰「不然就是你急急要找小說題材。」
乃意含笑送維真出去,一邊說︰「最好能同甄老太談談,你說是不是?」
「下星期家父請客,老太太正是主客,不如你也一起來。」
「我?」乃意卻遲疑,這不就是拜見伯父伯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