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仲夏日之夢 第3頁

作者︰亦舒

這婦人學慈禧太後垂簾听政。

「你認識琦琦?」

小冰點點頭,隔著簾子,小冰都發覺婦人有雙精光閃閃的眸子,她應當看得小冰不是胡扯。

丙然,她相信小冰,「琦琦好嗎。」她問小冰。

「托賴,還不錯。」

「那麼,她為甚不來看我。」

小冰大大意外,「她知道你的下落?」

熬人冷笑一聲,「她可是在你面前裝蒜,冒充大家閨秀,抑或千金小姐?她不知誰知,她在這里做按摩女出身,沒對你說嗎?」

小冰發呆。

「那麼,琦琦又有沒有跟你說過,她毒罵生母,說寧願母是丐婦也不願母是人肉販子?」

熬人桀桀笑起來,小冰混身汗毛直豎。

他明白了,完全明白了。

熬人問︰「你找我有什麼事?」

小冰站起來,「沒有事。」

「想來看看我,」婦人調侃,「想知道丈母娘長相如何?」

「對不起,我打擾了。」小冰退出去。

「替我問候我的寶貝女兒,她好本事,跳得出火坑,最好一輩子站干地上。」

小冰離開那塊可怕的地方,腳步有點踉蹌。

琦琦多大便開始按摩女生涯,十二、十三?

這是個陽光普照的好日子,但小冰卻覺得陽光有點失水準。

這樣的母親,還是把她當作失蹤的好。

永遠失蹤,再也找不回來。

回到偵探社,小冰頹然坐下。

有人斟出一杯拔蘭地,放在小冰面前,不用抬頭,也知道是琦琦。

琦琦溫柔的說︰「你看上似僵尸鬼。」

「是嗎。」小冰模模面孔。

「你什麼場面沒有見過,怎麼會這樣害怕?」

小冰答不上來。

他只知道,琦琦又與他恢復邦交,一切平安無事,什麼事都沒有發生過。

「多休息,少憂慮,精神自然好。」

「多謝所有忠告,再給我一點酒,斟滿。」

琦琦搖搖頭,干正經事去了。

小冰不打算把鳳凰按摩院的事說出來,永不。他將把這件事埋在心底,永遠。

無論琦琦的身世如何,都不會影響他們的感情,舊照片中的母親,早不是她真實生活中的母親,可憐的琦琦。

天氣漸漸熱起來。

這件事,尚有余波。

小冰又接到電話。

「小冰,我姓劉。」

小冰一听便知道他是誰,默不作聲。

「你見到老板娘沒有,值不值三千塊,」他笑,「她們母女斷絕來往已有數年,琦琦最愛同人說,生母已經失蹤,但是,她瞞不過你哩,你果然有辦法,把她的底牌掀了出來。」

「你還有什麼話?」小冰藏不住他對此人的厭惡。

「是這樣的,小冰,我無意中翻東西,發覺琦琦在按摩院做的時候,拍下來的舊照片,算便宜一點,一共五千塊,全賣給你,有兩張蠻精采的。」

「我不要。」

「什麼,你已經甩掉她,」無限遺憾,像是失去一條財路,「你不要她了?」

「听著,以後不要再打電話來,也不準再來找琦琦,否則當心你身體某一部分的骨頭折斷。」

「什麼,」那人叫起來,委屈無比,「我是琦琦的生父,為什麼不能見她。」

「琦琦沒有生父,也沒有生母,這是她的身世。」

「那麼,請問她此身何來?」

小冰才不同他糾纏,啪一聲放下電話。

琦琦此身何來?在一個雷雨交加的晚上,集天地之靈氣,孕育了她。

琦琦一早經已報答了這對男女,無拖無欠,她是一個自由身。

他揚聲,「琦琦,下午放假,我們去喝下午茶。」

「呵,」琦琦說︰「真是難得的恩典,什麼事這樣高興。」

「我倆活得健康喜樂就值得慶祝。」小冰笑著拉起琦琦的手。

仲夏日之夢

玲玲午睡醒來,很清楚听見母親及阿姨在起坐間的對話。

母親說︰「……有些女孩子天生命好,一點苦不用吃,在家像個小鮑主,嫁了人正式加冕封後,子女又听話,一帆風順過一輩子。」

阿姨只笑幾聲,不予作答。

「可惜我們兩姐妹沒有這種福氣。」

玲玲在床上轉一個側,不出聲,亦不起身。

案親一早去世。母親身為寡婦,同命好很有段距離。

她听母親說下去︰「咱們兩姐妹,也總算嘗遍酸甜苦辣。」

阿姨身為事業女性,已經是位新中年,感情失意,並沒有婚嫁的意思。

阿姨總算開口了,「都說你長得好,又說我能干,然而都捱得似烏龜一樣。」

玲玲的母親笑,「來,吃這個炒年糕。」

阿姨說︰「真擔心玲玲。」

玲玲立刻豎起耳朵。

母親嘆一口氣,「哪里擔心得那麼多,人的運氣,變幻莫測,」她發起牢騷來,「又沒個憑據,同相貌資質一點關系都沒有,往往是又聰明又好看的女子最吃苦。」

阿姨說︰「新女性的想法不一樣了。」

「什麼不一樣,還不都是血肉之軀。」

「她們並不把婚姻看得那麼重。」

「是因為對象難找吧,市面上的男人越來越猥瑣,越來越無能。」

玲玲听了不禁莞爾,佩服母親觀察入微。

「女兒才二十歲,這麼早擔心,未免過份。」

「紅顏彈指老,剎那芳華,一下子就到春的盡頭。」

玲玲發呆。

「真的,」阿姨說︰「我倆是怎麼變的中年人?」

兩姐妹走到露台去,玲玲再也听不見她們的談話。

她起身,到浴室洗了把臉,撥一撥蓬松的頭發。將來,她們如此為她將來擔心。

玲玲在小時候玩過一種游戲,叫飛行棋,每一著看似簡單,其實步步都有伏線,與終局時成敗得失非常有關系。

做人也是這樣。

如穿過迷官,開頭時向左轉或向右轉,就已經決定了以後的道路的順逆。

想到這里,玲玲的額角冒汗。

有個人肯指點迷津就好了。

相傳迷津是萬丈深淵,一摔下去,粉身碎骨。

玲玲見過這種人,一次錯誤,令得她們內心破碎,外表看上去照樣化看明艷的妝,穿看亮麗的衣服,但暗底里魂魄已經震散,再也不是一個完全的人。

人生道路是寂寞的,走得對是應該,一有行差踏錯,四周都是訕笑的人。

玲玲仍然靠在床上,雙臂枕在頭下,獨自沉思。

餅兩年就會畢業,開始要下第一步棋。

找一份政府工作的話,所遇到的人與事,必定比較沉悶,不過安全可靠。

到外頭去闖,滿足感當然大一點,可是風險更大。

玲玲問自己︰怎麼走才好?

她想到古代有位書生,伏在桌上,做了一個黃梁之夢,又有莊子,夢見化身為一只蝴蝶,醒來之後,因看清了大千世界真相,從此走入山中成為高士,不問俗事。

玲玲有個毛病,一考慮到正經事便頭暈眼花,十分疲倦。

她順手取餅一本時裝雜志,翻閱起來。

「玲玲。」

有人叫她。

玲玲抬起頭。

誰?這不是母親的聲音,也不是阿姨。

「玲玲。」

她轉過身去,發覺房門口站在一位少婦,衣著時髦,看上去只覺熟稔,奇怪,在什麼地方見過她?

玲玲禮貌地放下雜志,客氣地笑,「你是哪一位阿姨?」

少婦笑,「我姓周。」

玲玲一怔,她也姓周。

「你是我母親的朋友?」原來外頭還有客人。

她輕輕坐下來,「我是她最好的朋友,也是你的知心友。」

玲玲笑,這位阿姨挺可愛的。

「我知道你為什麼發愁。」她說。

「真的?」玲玲問︰「你知道?」

「為著終身大事,對不對?」

「對。」玲玲沖口而出。

「預先演習一下,可以得到一點經驗。」

「怎麼樣演習?」

「跟我來。」

「到什麼地方去?」

「到布景里去,記住,玲玲,一切都是假的,不如意的話,叫一聲周阿姨,我便來解救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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