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的女兒。」元之驕傲地回答。
「你知道這不是真的。」
「女士們,別吵了,元之,長話短說,說出你的需要。」
元之感慨了,像一切求親靠友的人一樣,她的要求很簡單︰錢。
元之簡述她的現況︰「我久病初愈,丈夫失業,孩子嗷嗷待哺,家里還有老人家。」
梁雲捧住頭,「我的天!」
呂一光說︰「慢慢來,鎮靜一點,我們且與麥克先生談。」
他們付帳離開茶餐廳。
「對了,」元之到這個時候才記得道謝,「勞駕你們趕來。」
「不要緊,」梁雲說,「我正好放暑假。」
一部大車停在他們跟前,元之抱孩子一起上車。
紅發綠眼的麥克阿瑟立刻向老朋友打招呼︰「元之,你好。」熱烈握手。
他沒有意外,他是同道中人,他明白小宇宙的奧秘。
幼兒從沒見過火紅色的頭發,嚇得哭泣。
元之本能地拍拍她,「莫哭莫哭,媽媽在這里。」
幼兒緊緊勾住媽媽脖子,小面孔埋在媽媽胸前,一切都靠媽媽保護張羅,她信任媽媽。
這個時候,這名外形狼狽的少婦面孔上露出一層聖潔的光芒。
梁雲忽然明白了。
她噤聲,不再批評元之的選擇。
元之一口氣說︰「麥克阿瑟,請即與鎮亞重工的律師聯絡,我需要一筆款子渡過難關,孩子們一定要有寬敞舒適的家。」
「放心,我會處理得天衣無縫。」
元之不放心,補一句︰「我不需要很有錢,小康即可,錢多淹死人。」
梁雲笑了,這活月兌月兌是關元之的口吻。
麥克阿瑟答︰「我完全明白。」一副專業人士姿態。
元之忍不住說︰「香貞,你好成功。」
「元之,我的名字叫伊安。」
元之卻認為名字不要緊,叫她兆珍或是元之,她都不介意,她只希望改善家人生活情況。
「我還需要一名能干的家務助理。」元之說。
「沒問題,立刻替你辦。」
「替我丈夫找一份比較穩定的職業。」
麥克阿瑟說︰「他是電腦操縱員是不是?」
「是,請幫他進修、升級。」
「我懂。」
梁雲越听越奇。
迸時的神話︰「窮書生得到一張美女圖,晚上,那美女自畫中走下來幫他打理家務,還織布拿出去買,在畫中人經營下家一下子就小康了,不再愁柴愁米。」
此刻關元之還不就是這個畫中人。
第五章
麥克阿瑟說︰「你有無考慮到,元之,將來,莊家的兩個孩子,會是你的承繼人?」
元之微笑,拍拍孩子背脊,「這是他倆的緣法。」
世事之奇,無奇不有。
鎮亞的財產,竟然落在全不相于的莊家兄妹身上。
呂一光感喟︰「從此我不再相信苦苦鑽營了。」
梁雲在旁做注解︰「我會努力盡自己本分,然後听由上天安排。」
元之問︰「幾點鐘了?」
「四點一刻。」
「時間過得好快,請送我回家,我要服侍寶寶洗澡吃女乃。」
大家沉默,沒想到元之會是好媽媽。
梁雲試探地問︰「你的生活過得很充實吧?」
元之疲乏地一笑,「我已沒有時間去探討這種問題了。」
「讓我抱抱孩子。」梁雲說。
小孩不肯。
「她好像听得懂我們說話。」
元之笑,「每一個字都懂。」
車子停在街角。
「隨時叫我們。」
元之感激地說︰「三位真是我的天兵天將。」
大家都笑了,關元之何嘗不像落難的仙女。
回到家里,莊母又怪責下來︰「去了那麼久。」
元之只是賠笑。
莊母亦不好意思,嘆口氣,「兆珍,我不怪你去散心,家里頭實在熱。」
元之安慰地︰「不怕,我家很快會有轉機。」
連元之都沒想到會那麼快。
傍晚應允文回來,一邊幫著擺碗筷,一邊同妻子悄悄說︰「我找到新工作了。」
「呵。」
「去找老同學聊聊,誰知他似在等我,立刻把我介紹到鎮亞重工,還親自陪我去見主管,談了三十分鐘,約好明天帶文件去登記,薪酬比從前高百分之三十五,且有進修機會。」
元之笑,「那多好。」
莊母的聲音傳來︰「小兩口子別卿卿我我好不好,吃飯了。」
莊允文凝視妻子,「兆珍,你一直是我的幸運星。」
元之說︰「只要是個人才,社會自然賞識。」
莊允文笑笑,不語。
第二天是周末,莊允文出去一個上午,回來向老母宣布好消息。
一家子正在高興突聞門鈴響。
門一打開,外頭儼然站著伊安麥克阿瑟與他的助手,兩張面孔都一本正經。
元之忍俊不住,幾乎笑出來。
元之真佩服香貞,她完全沒有女兒態,看上去百分百是個洋漢。
還示意同伴做翻譯呢。
那華籍青年二話不說,開口便道︰「我們代表江香貞女士找孔兆珍女士。」
莊允文是一等良民,見到這等陣仗,不禁大吃一驚,「找孔兆珍何事?」
「江香貞女士遺囑上注明,把華蘭新屯的寓所贈予孔兆珍女士,下星期可辦移交手續。」
莊家諸人呆住了。
麥克阿瑟趁他們不注意,向元之夾夾眼。
元之不由得問︰「華蘭新屯在哪里?」
莊允文困惑到極點,答道︰「那是本市十分四整的中等住宅區。」
元之又問︰「公寓面積有多大,幾時可以搬進去?」
律師答︰「三房兩廳兩衛生間,露台朝南,全新裝修,即時可以入住。」
莊允文越听越奇,「慢著,兆珍,江香貞是什麼人,怎麼從未听你提過?」
元之答︰「她是我的老同學,英年早逝。」
麥克阿瑟咳嗽一聲。
元之連忙補一句︰「我們雖然久不來往,昔日感情極佳。」
兩位律師報告完畢,站起來告辭,「下星期隨便哪一日的辦公時間請到王董張律師樓辦手續。」放下名片,走了。
莊老太驚喜交集,「兆珍,沒想到你有這麼慷慨的朋友。」
「慢著,」莊允文說,「兆珍,無功不受祿。」
元之攤攤手,「這份禮物卻之不恭,況且,要退回的話,也無人收領。」
莊老太忽然說︰「允文,讓我去看看那間新屋。」
老人臉上渴望的神情畢露。
元之說︰「我決定搬過去,大人、小孩,統統住得舒服些。」
莊允文黯然,通貨膨脹害了他,幾次三番想搬到較為舒適的地方,可是通脹永遠跑得比節蓄快,他時常安慰家人,說「屋寬不如心寬」,漸漸也知道不是辦法,開始氣餒。
老太太又慫恿︰「去看看。」
莊允文打量住了二十余年的老家,還是他父親故世前置的丁點產業……
老太太又說︰「你弟弟需要用錢——」
莊允文不得不說︰「好,去看看。」
老太太歡天喜地回房去。
那天晚上,莊允文同妻子說;「從未听你提過江香貞這個人。」
「香貞是我好友。我同你不曉得說過多少次,你根本听不進去,日忙夜忙,盡為口奔馳。」
「她患什麼病?」
元之嘆口氣,「英年早逝,你說還會是什麼病。」
「可惜,她沒有家人嗎?」
「有,」元之想起無名氏老先生,「同家人合不來,無緣分。」
「可是這麼大的一筆禮。」莊允文喃喃道。
元之已經倦極入睡。
她右手摟著小女兒,母女兩人脖子上的痱子粉都沒有搓勻,白色一搭搭,有股清香味道,一只舊風扇左搖右擺,陪莊家挨完一個苦夏又一個苦夏,忽然之間,應允文覺得他交了好運。
難怪人們說,黑暗之後就是黎明。
妻子重病,他接著失業,眼看走投無路,一天一天咬著牙關那樣過,看著家中老小,心如刀割,只怕生活沒有著落,可是忽然之間,一切好轉……莊允文也睡著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