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的確充滿愛心慈悲。
「對了,我給你們介紹,這是我妻子安娜。」
琦琦面色變了。
褚太太,他已經結婚。
這位褚太太五短身材,毫不修飾,鼻梁上架一副近視眼鏡,皮膚黃黃,簡直是另一世界的人。
但是慢著,她的笑容是多麼詳和可愛,她一手拉一個養子︰「來,我們做茶點招呼客人。」
小冰與琦琦交換一個眼色。
褚一飛說︰「請跟我到書房來。」
琦琦清一清喉嚨,「你們自己可有孩子?」
「有,是一對孿生女孩,在樓上嬰兒房里。」
「一會兒能讓我抱一下嗎?」琦琦母性發作。
「當然可以。」
小冰咳嗽一聲,從頭到尾,把尋人一事,說個清楚。
褚一飛一直維持緘默。
小冰把一幀王思明的照片,交到他手中。
小冰沒想到褚一飛會作出下述置評︰「是有著這樣無聊的女子,住在象牙塔中無所事事,追求虛無飄渺的夢想。」
什麼?
褚一飛繼而笑道︰「當然,你們是受委托前來辦事的人,與你們無關。」
琦琦驚問︰「你不願見她?」
「絕無可能,」褚一飛說︰「我生活在一個真實的世界里,與這位王小姐沒有任何共通點,她提到的巧合,都是極之浮面無關重要的生活細節。」
小冰低下頭。
「我與我的伴侶是中學同學,我們經過許多患難才到今天,她先供我大學畢業,現在由我供她升學,我們擁有構成永恆關系的基礎,愛不是雨中散步,互送鮮花,我們互相支持超過十年,感情牢不可破。」
小冰說︰「我明白。」
褚博士溫和的說︰﹝尋找伴侶,大忌是叫伴侶來配合我們的需要,應該反過來,由
我們去彌補伴侶的不足。」
琦琦至此不由得不說一句︰「你說得很對。」
茶點後琦琦與兩個粉妝玉琢的嬰兒玩了一會兒才告辭,褚氏夫婦把他們送到門口。
遍途中一片沉默。
誰也沒想到找到人之後還有這麼意外的結局。
餅半晌琦琦說︰「幸虧還沒有告訴王思明。」
「是,但褚一飛不是她要找的人。」
「怎麼向她交待呢?」
「說沒找到。」
「那怎麼可以?」
「何必傷她的心。」
「褚一飛說得對,她的確是象牙塔中人。」
「褚博士的生活多豐盛,他才不甘心陪一個心靈蒼白敏感的女孩子風花雪月。」
「王思明可能永遠找不到她要找的人。」
「不要緊,樂趣在找的上頭。」小冰拍拍琦琦的肩膀。
回到家,小冰向全世界撤銷尋人的通告。
他在準備演講詞,看怎麼同王思明交待。
王思明來了,冰肌玉骨,穿著最時尚的衣服,清麗月兌俗。
琦琦凝視她,這不是一個會供配偶讀大學,養孩子、主持家務、克勤克儉、任勞任怨的女子,她是水晶瓶子內的梔子花,純供觀賞贊嘆。
「小姐,」小冰說︰「我們有話跟你說。」
王思明笑,「我也有話說。」
「請先。」小冰讓。
她手中又有一疊素描,「我要托你尋人。」
小冰幾疑他听錯了。
「請你們看看這些圖片。」
琦琦與小冰齊齊探頭過去,這次,圖像中的男生是體育家型的,健康、高大、爽朗、漂亮。
王思明輕輕說︰「他喜歡白色,夏季愛好風帆、冬天愛好滑雪,他在化工廠任職工程師,今年二十九歲。」
小冰與琦琦面面相覷。
「他有一個姐姐是選美皇後,嫁得非常好,他承繼了父親的智慧,更勝姐姐一籌,他收集透明的用品,透明手表,透明電話,還有一具透明冰箱,最終目的是希望訂一輛透明的林寶堅尼。」
小冰問︰「你要我們找他?」
「是的」
「那麼,姓褚的那位先生呢?」
王思明輕快的說︰「呵他,不用理他了,那種文弱書生型已經過時了。」
琦琦瞪大眼楮,差點兒拿不穩手里的那杯茶。
小冰卻適應得很好,「沒問題,我們即時把新圖片發出去。」
「謝謝你。」
琦琦看著王思明的背影發呆。
呵像衣服一樣,沒有買到手已經不要了,嫌過時了,多麼瀟灑先進。
小冰說︰「看開一點,這不過是眾多成人游戲之一。」
「我還以為她是認真的。」
「當然認真,王思明說明尋人,她可沒立約說從頭到尾找的是同一人。」
小冰朝琦琦眨眨眼。
敝夢
世上一切大小事宜,當不是發生在閣下玉體上的時候,皆因等閑,所謂如同身受,並不成立。
當醫生同家瑾說︰「盡快告一個月假,替你動手術摘取囊腫,一勞永逸」的時候,家瑾立刻明白上述理論正確無比。
她腦中嗡一聲,雙目瞪著醫生,作不得聲。
醫生見平時英明神武、磨拳擦掌、威風凜凜的一個時代女性忽然變了木頭人,不禁暗暗好笑。
「黃小姐,充其只不過是一宗中小型手術,復元非常迅速,不必擔心。」
家瑾不是不听見他的聲音,只覺非常微弱遙遠。
終于她問︰「不做不行嗎?」
醫生答得很巧妙︰「計時炸彈,還是趁早拆掉的好。」
家瑾吞一口誕沫,「好的,取到假期,我回復你。」
她返回寫字樓,一邊手揮目送做著公務,一邊困惑。
人,總有病的權利吧,即使是黃家瑾也不例外。
下午趁一個小小空檔她到大老板房中請假。
洋人瞪著她︰「你要結婚了!」姿態夸張,「我們要失去你了,從此以後,你每晚準六時要回家享受家庭樂趣。」
「不不,請不要告訴任何人,我告的只是病假。」
大班松一口氣,「好得不得了,準假七天。」
好得不得了?
「醫生叫我拿一個月假。」
大班鐵青著臉,「十天,假使你真的病人膏盲,毋需拖一個月。」
家瑾十分吃驚,「你太過無情。」
「在家耽久了不是滋味,營業部添張換了腎髒才十四日就上班。」
「謠言。」
大班揮揮手,「速去速回,不用多講。」
家瑾這才知道,社會愛的只是健康的、聰明的、有貢獻于它的人。
她握緊拳頭,她一定要迅速康復,不然就不再是一個英才。
正如家瑾處理大小事宜一貫作風,她把這件事以低調處理,整理好隨身衣物入院之前,只通知好友林資清。
資清聲音很平靜,「有沒有告訴朱致遠?」
「不必了。」
「我以為你們兩人交情已經不淺」
「他出差去了,不在本市。」
「這也罷了,我明天來看你。」
「不用,你哪來的空,我三兩日就出來了。」
「那我開車來接你出院。」
「屆時再說。」
像去旅行似,家瑾璃開獨居公寓、鎖上門,叫部街車,直赴醫院。
那一夜十分難捱,她有點緊張,腦海中只得一個問題︰我還會蘇醒嗎?
平時,她一直以為自己會活到耋耄,所擔心的不過是……我會順利升級嗎?
歷年她都知道健康是一個人最大本錢,故不酒不煙,盡量不熬夜,饒是這樣,還得入院修理,真正氣煞。
護士推門進來,「還沒睡?」
家瑾心驚肉跳拉著被褥,她不習慣展覽睡相,房間隨時有人出入,使她失眠。
她空著肚子一整夜不寐。
第二天一早,整隊醫院人員進房為她作準備。過程可怕而復雜,無謂多講,家瑾沉默如金,靜候安排。
資清在她注射鎮靜劑後趕到。
兩位職業女性緊緊握住雙手。
資清輕問︰「害怕嗎?」
「還可以。」
「我在這里等你出來。」
「您老打道回府吧,要三個小時呢。」
「我有空。」
「我心領了,我情願你明日來看我。」
資清說︰「我自己有分數。」
家瑾昏昏欲睡,她微笑,「資清,記得我那套蒲昔拉蒂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