玉欽愣住,如醒醐灌頂,她忽然清醒過來。
「異性怎麼找你?整日奄奄一息,精神不振,若有所思,你連方圓一公尺之外都看不清楚。」
「是,是,」玉欽一身冷汗,「我錯了。」
鏡子發出一聲嘆息。
「我完全明白了。」玉欽喃喃說。
她撥電話給宗清,「晚上有什麼節目?」
「節目?你肯出來?」非常意外。
可見鏡說得不錯,她的確過著蝸牛式生活,只是不自覺,所以不能自拔。
「我想見見人。」
「也是時候了,今天晚我請幾個朋友吃飯,你也一起來吧,」宗清停一停,「總好過在家對牢鏡子說話。」
王欽氣結。
她換上件極深紫色絲裙,那種紫色,驟眼看上去,與黑色差不多,襯得她皮膚雪白。
披上同色外套,她站在鏡前問︰「如何」
「你的裝扮一向無懈可擊。」
玉欽謙曰︰「雕蟲小技而已。」
「今夜席間有一位姓章的年輕人,不容忽視。」
玉欽眼楮一亮,「還說沒有異能!」
鏡子不語。
玉欽取餅玫瑰紫色杵皮手袋,「我出去了。」
「再見,洪玉欽。」
王欽轉過頭來,只見鏡內反映與她的動作一模一樣,她說︰「晚上再見。」
到了郭家,已經一堂賓客。
宗清一一為她介紹,奇怪,就是沒有姓章的年輕人。
玉欽有點失望,坐在一個角落喝酒,氣氛熱鬧,做旁觀者都覺有趣。
門鈴響,玉欽因坐得近,所以听得見,原來有人比她更遲。
她起來開門。
門外是一個神清氣朗的年輕人,笑容可愛,問道︰「你是郭宗清?」
「不,我不是,我是她朋友洪玉欽。」
「我叫章孝仁。」
玉欽不由自主叫起來,「啊!」姓章的小生,「請進來,請進來。」
也許,鏡子還可以告訴她,下次六合彩頭獎號碼。
玉欽幫著照呼章小生,半個晚上下來,兩人已經談得很熟絡。
她喜歡他,他也喜歡她。
宗清看到這個情形,故意冷落他倆,制造機會,讓他們好好的談。
玉欽笑說︰「這樣高興,我真應時常出來。」
「真的?明晚如何,明晚可有空?」
玉欽很欣賞他的爽快,即時回報︰「一言為定。」
那夜,章小生送她回家,她進門,踢掉鞋子丟下皮包,滿足地舒了一口氣。
玉欽對鏡子說︰「我真的感激你。」
鏡不語。
玉欽走過去,模一模玻璃,鏡中人的手與她的手接觸,她看到自己一臉狐疑。
玉欽深覺不妥。
她低呼,「你不在了,你已離開了這面鏡子。」
她現在只照到她自己。
玉欽頹然,坐下片刻,忽然靈光一現,明白了。
鏡中人已經進入她體內,洪玉欽與她原有的智慧,終于二合為一,她想通了。
玉欽跳起來,露出一個大大的笑容。
筆友
華南女校是本市數一數二的好學校,它的學生不但功課優秀,長得也漂亮,傳說有電影導演閑時等女生放學,挑選下一套片子的女主角,這也許不是真的,但一群年齡身段相仿的少女笑笑講講地走過,確是美麗風景。
陳淇淇卻不是她們其中一員。
她從來不是一個顯眼的孩子,個子比較小,皮膚比較黃,十七歲多了,看上去還似初中生,頭發剪一個很普通的式樣,文靜謙和,噫,在今時今日,這種品格未必算是美德呢。
淇淇同班同學出色的多的是,她們組成一黨,連群結隊的看戲打球跳舞,都發育得十分完美,眼楮頭發皮膚都似會發出眩青春光芒,最漂亮的那幾個叫呂學儀、華淑君、陳哲芳與黎昌意。
她們完全不把淇淇放在眼內。
或者應該說,故意不把淇淇放在眼內。
每個學期總舉行無數測驗、段考、大考,到了這種關頭,誰也不能不注意陳淇淇,她除了第一,沒有拿過其他名次。
鎊科老師叫到她的名字,都似自心底笑出來,聲音變得好溫柔好溫柔︰「陳淇淇,各位同學請參閱陳淇淇的卷子。」
呂學儀最生氣。
「也沒有其他事情好做,當然一門心思做功課,有什麼稀奇,就會拍老師馬屁。」
華淑君也不好相與,「學校好像是她開的似,就差沒把她的照片印在校徽上。」
大家咕咕地笑。
也許,社會上的明爭暗斗、互相傾軋,就是從這麼早期開始的。
陳哲芳說︰「真想教訓教訓她。」
「總有辦法的。」黎昌意很贊成。
比較起來,淇淇十分孤立。
其余的同學為免得罪這一黨,除出借筆記之外,也不大與淇淇來往。
淇淇似不介意,每日默默來上學,默默留在圖書館內做功課,又默默離去。
她整潔、聰敏、樂于助人,老師們不明白為什麼陳淇淇人緣欠佳。
教師甲感慨的說︰「這與人緣有什麼關系,她擁有的其他人沒有,當然引起嫉妒。」
教師乙問︰「其他人為什麼不學她那樣痛下苦功?」
「問得好,」教師丙笑道︰「他們做不到,是以更加妒忌。」
惡性循環,到了畢業班,淇淇幾乎連個說話的同學都沒有了。
但功課那麼緊那麼擠,說不說話,都無關宏旨。
呂學儀她們那堆人約好在一起溫習,讀得累了,突發奇想。
她說︰「能使陳淇淇拿紅字就好了。」
華淑君說︰「不可能的事想它作甚,第三次大戰爆發,大西洋干枯,還沒輪到她不及格。」
「有辦法的。」
「小姐,」黎昌意勸說︰「先溫好功課再說吧。」
「使她的注意力轉移不就行了?」
「這六年同學下來,你也該了解陳淇淇的意旨力不是普通人的意旨力。」
「她沒有男朋友。」陳哲芳忽然放下書本。
「這不是新聞了,陳淇淇也許還未曾與父兄以外的成年異性說過話。」
呂學儀說︰「讓我們替她找一個男朋友。」
「你在說什麼?」
「只有一名十全十美的男生可以令陳淇淇的注意力轉移。」
陳哲芳的興趣來了,「什麼叫十全十美?」
「家底好、學識好、相貌品格一流,有品味,手段大方,具幽默感,懂得玩,開一手好車。」呂學儀一口氣宣讀出來。
其他三個女孩子嘩地一聲,「他在哪里,為什麼要介紹給陳淇淇,介紹給我豈非更好!」
呂學儀說︰「別傻了,哪里有這樣的真人。」
「什麼?」
華淑君叫起來,「我明白了。」?
呂學儀說,「你來解釋。」
「我們假設有這個人,而這個人又對陳淇淇有意思,使她心猿意馬,疏忽功課。」
陳哲芳搶白,「由你來扮演這位小生?」
「不,他是一位筆友。」
黎昌意呵一聲︰「我也明白了。」
陳哲芳沉默一會兒,「作弄陳淇淇?」
「當然,由我們創造一個人物,然後寫信給陳淇淇,等她的回信,再去信,再等她回信……多好玩。」
黎昌意猶疑,「這──可以嗎?」
「為什麼不可以?信寄到她家去,她不愛就拉倒。」
「她不會不回的。」
「你怎麼知道?」
呂學儀說︰「陳淇淇寂寞透頂。」
她們說得對。
淇淇的確有一顆寂寥少女心。
一個人總有空下來的時候,淇淇害怕這些空檔,因為她沒有其他的事好做,于是將功課讀了又讀,背完又背,直至一日,她去開信箱,收到一封信。
象牙白毛邊大信封,姓名地址用鋼筆書寫,墨水是一般人罕見的紫藍。
她拆開來,信這樣寫︰「淇淇,你不認識我,但是我們卻幾乎天天見面,大學堂的建築系校舍就在華英女校隔壁,不要奇怪最終有一天我會鼓起勇氣過來與你打招呼。我的名字叫林欽濃,下次,我再告訴你關于我的事情。」信末附著地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