她已經不去研究線路為何不住受擾,而且總與同一對男女搭在一起。
男︰「你明白了吧。」
女︰「你想不勞而獲。」
男︰「唉,我與你都是苦出身,我倆太懂得世道艱難,不勞而獲有何不可?你會原諒我。」
「你要我讓路給你。」
男方訝異,「你是知識分子,你不會做戲給別人看吧,你會自愛的吧。」
听到這里,施予又一次震驚,她鼻子一酸,流下淚來。
洛芸在另一頭大大不耐煩,「施予,施予,你還在不在,你怎麼魂不守舍?」
施予答︰「我累了,洛芸,我們改天再談。」
洛芸無奈,「我明天上你家來。」
洛芸掛斷電話,但是陌生男女仍然對話,不受中斷,施予如著魔似。听他們說下去。
聲音越來越清晰,他們的聲線動听,語氣也非常戲劇化,一如廣播劇。
只听得女方淒酸地問︰「我的創傷如何彌補?」
男方答︰「我們是成年人,都懂得生活中人不可能避免受傷。」
女方輕輕哭泣。
「不要浪費眼淚,沒有人值得你那麼做。」
「我為人生路的艱苦落淚。」
「終于還不是都活下來了。」
在一邊旁听的施予,也忍不住落下淚來。
男方溫言相慰︰「想想我們在一起的好日于.不要恨我。」
施予不想再听下去,她放下話筒。
在一起過的好日子,高旅高旅,你可有感念我們的好日子。
他已經連續二十多天沒有與施予通消息。
第二天中午,施予跟同事去吃午飯,驀然遇見高旅。
他也是同一大班人在一起。
戀人與戀人相望,近在咫尺,相隔卻似有萬重山,施予食不下咽,在人群中他仍然那樣突出漂亮,她匆匆低下頭。
斑旅終于走過來,「施予。」他叫她。
施予離桌跟他說話,少不免強顏歡笑。
他輕輕對她說︰「我最近事忙,……公司要派我到倫敦上課,回來為我升職,也許讓我進董事局。」
啊,施予大大震驚,來了,來了,一模一樣的借口、假話、推搪。
但她只淡淡地笑笑︰「我明白。」
斑旅欠欠身,「我早知道你是個明理的女子,最最難得。」
施予覺得多講無益,壓下悲哀,「朋友在等你。」連她自己都不明白為何這樣賢惠。
是電話中神秘的對話教育了她。
那高旅倒反而戀戀不舍,「施予,我會盡量抽空。」
施予頷首,匆匆回到自己的座位。
同事取笑她︰「有話,什麼時候不好說,偏來這里講,為難舍難分現身說法。」
施予淚盈于睫。
洛芸在黃昏時分跑上她家。
攤開一大疊文件,「醒一醒,施予,請看宇宙給我們什麼樣的條件,還不跳槽,更待何時?」
施予握著酒杯,漠不關心。
洛芸一口氣說下去︰「陽明別墅的房屋津貼,年薪百分之甘五的紅利,公家司機及車子,出差坐頭等飛機,兩年合同約滿之後我們可以退休了。」
施予淡淡說︰「那多好,你幾時過去?」
「你走,我也走。」
「你認為值得走?」
洛芸搔搔頭皮,「施予,在原公司也有一段日子了,做下去也不會有大出息,看著別人名成利就,我心急如焚,」嘆口氣,「轉轉環境也是好的。」
施予點點頭,「那麼,咱們姐妹倆就押下去睹一記吧。」
洛芸歡呼一聲︰「我叫宇宙去準德合同。」
「來,」施予說︰「為做到老做到死喝一杯。」
「講得太好了。」
這樣坐在家里偷偷的喝最容易醉。
翌晨,施予的頭痛得要裂開來。
還沒坐好,秘書就來傳︰「大老板要見你施小姐。」
施予連忙上樓去。
大老板的秘書早迎出來招呼,施予一看便知道是贊不是彈。
進得大班房,洋上司請施予坐,也不說客套話,開門見山,便說︰「阿施,為何跳槽宇宙,我們虧待了你嗎?」
施予一怔,消息傳得恁地快。
施予于是笑笑說︰「誰沒有誰不行呢。」
上司答︰「當然行,可是日子還會不會那麼開心呢?施予,留下來,我們已經另擬新合同待你過目。」
「一般條件不會打動我。」
「請放心,答應我,看畢合同才與宇宙談判。」
施予頷首。
呵情場失意,事業反而順利起來。
回到自己崗位,她拾回一點信心,原來高旅不再愛她,同她工作能力無關,施予放心了。
那夜她睡得比較好。
三個月了,第一次沒有提心吊膽地等電話。
真淒苦,有時听見隔壁人家的電話鈴,也誤會是高旅打來,睡夢中跳起來,好好的一個人,變了感情奴隸。
幸虧這一切一切苦處,只有她自己知道。
斑旅已經改變主意,作出抉擇。
施予呵施予,她對自己說︰你喜歡與否,傷心與否,都要接受這個事實。
她淋一個浴,想起月前曾經買過一件新睡袍,干脆取出穿上,她感慨的想,咦,又活下來了。
正用大毛巾擦干頭發,電話鈴響。
一定又是洛芸。
她取起話筒,「喂?」
一邊留意有沒有人搭錯線,那一男一女神秘之對話會不會持續。
電話中一片靜寂,「喂,喂?」施予不耐煩。
「施予?我是高旅。」
斑旅,聲音為何如此陌生?
這是真高旅還是假高旅?
「施予,這麼晚找你不好意思。」
施予心酸,忍不住在心低冷笑一聲,從前,他的熱情往往遮蓋時間觀念,半夜三更都打電話過來︰「听听你的聲音」,施予往往與他聲音共眠。
今日變得如此守禮客氣,由此可知兩個關系是完蛋了。
斑旅十分感慨,「施予,你為什麼不罵我?」
施予答不上來。
「我故意疏遠你,希望你知難而退。」
施予大奇,這真是高旅,抑或是打錯電話的陌生男人?
他叫她︰「施予,施予?」
施予只得應他,「夜了,又累又弱的時候說話不作數,為免天亮時反悔,明天再講吧。」
對方見她如此理智,倒是一呆。
施予忽然覺得自己佔了上風,于是輕輕說︰「休息吧,有什麼話要說,有什麼牌要攤,一于留待明天。」
她根本不想說下去。
斑旅怔怔地說再見,他剛掛上電話,施予又听得那一男一女的聲音傳來。
男︰「你居然到處哭訴我的不是。」
女︰「我要叫你好看,我要拆穿你的假面具。」
男︰「你令我難堪之余,同時也令你自己出丑。」
女︰「我顧不得了。」
男︰「你會後悔的。」
女︰「我不管,我已傷心絕望,我沒有將來。」
听到這里,施予忍不住對牢電話大嚷︰「不不不,你會找到更好的人,還有,更好的工作,你會名成利就,你會得到一個幸福家庭!」
電話中一片靜寂,那一男一女停止對話。
棒了一會兒,那男人問︰「誰,你是誰,為什麼偷听人家說話?」
女的也忽然與男的同一陣線,「對,你不知道偷听人家講話是不道德的嗎?」
施予為之氣結,忍不住說︰「狗咬呂洞賓!」
她大力掛了電話。
那夜她實在睡得不錯,一睜開雙目,居然已經天亮。
回到公司,上午十一時,新合同已經放在她的辦公桌上。
這麼快。
幾年前,想與老板說幾句話,都要等一個上午。
所以一切都要靠自己爭氣,等到做出一番局面來,連老板都要寫個服字,另眼相看。
簽不簽這張合同她都已經勝利。
施予婁然把合同從頭到尾細細讀一遍。
條件好得令她嘩一聲叫。
她取起筆,一揮,就把名字簽下。
何必跳槽,做生不如做熟,施予自會同洛芸解釋。
這時,秘書急急通報︰「老板找。」