衣服輕輕晃動,像是听得懂心蔚的話。
「曼曼厭倦了你們*一不要緊,我卻想過一過燦爛的生活,請帶我到舞會去,快,快。」
心蔚自櫥內抽出一件血紅的低領紗衣。
她問︰「今晚,我該到哪里去?」
電話鈴響起來。
心蔚笑,「來叫我了,謝謝你。」
她拎起話筒。
那邊是另外一個年輕人的聲音,「心蔚,今晚九點北極星夜總會,不見不散。」
「喂喂喂,你怎麼知道我的電話?」
那年輕人狡儈地答︰「呵,一件紅色紗衣告訴我。」
「你是誰?」
「我?我是一套黑色的西裝,哈哈哈哈。」
啊,心蔚想,一套黑色的西裝來約會紅色的紗裙,衣服與衣服之間的會面帶動了人與人的緣份。
今晚,她有種感覺,她會見到她要見的人。
她在九時半左右抵達夜總會,舞池已十分擁擠。
心蔚在找黑色的西裝。
黑色西裝雖是十分普通的衣著,但舞池里卻見不到。他還沒有來,且耐心地等一等。
心蔚悠然地喝著果子酒。
偶而抬起眼,她看到他了,一點都不差,他站在舞池邊,靜靜地看跳舞的人。
他大膽地走過來,道︰「我在等紅色的紗衣。」
心蔚笑,「我就是。」
那年輕人目光精神而敏感,聲音輕輕的,「是,我終于等到你了。」
「那麼,來跳個舞吧。」
心蔚異常主動,穿上游曼曼的衣服,她仿佛沾上了游曼曼的習氣。
而曼曼,當然有她可愛的一面。
心蔚下舞池跳舞。
她決一意從平淡的生活走出來,听那一櫃子衣服的話,開開心心的玩。
對話
施予等男朋友高旅的電話,一等就是一天。
開頭的時候,叫他不要打來都不行,鈴聲不住的響,鈴鈴鈴,鈴鈴鈴,使施予心神不寧,百忙中都得抽時間來接听,有時在淋浴,有時還沒睡醒,有時在招呼親友,高旅才不理那麼多,一定纏住施予,說上幾句。
施予沒有嫌他煩,總是甜絲絲的笑。
恩愛中男女多少有點傻呼呼,高旅的電話接通,有時只是說︰「你看,下雨了。」過很久都沒有第二句話,然後,施予會說︰「我這邊沒有雨。」
說也奇怪,無限愛意就顯露在這幾句不相干的話中。
呵,施予想,他們也有過好日子。
一年之後,電話鈴響的次數驟減。
開頭施予想,那是因為他忙,又覺得兩人感情經已穩定,毋須小動作。
不是那回事。
她很快得知,高旅另外有了新人。
人是會變的吧,施予靜靜地等他回心轉意,她實在喜歡他,他英俊、聰明、細心、有才華、懂得玩,沒有一樣不好。
最不好的是,也許他已經不再愛她。
終于,電話鈴完全靜止。
施予簡直不相信這是真的,這一定只是個噩夢,夢醒之後,高旅仍在她身邊,他們已結為夫婦,然後,他會在客廳打電話到臥房與她說幾句悄悄話。
施予沒有發作。
她開始喝酒,並且一夜又一夜,坐在電話邊,等鈴聲響。
她不讓任何人知道這個新習慣。
她怕友好罵她,敵人笑她。
酒的份量越來越勁。
最終酩酊,進臥室倒頭大睡。
外人還以馮施予把失戀事宜處理得非常好。
今夜,已經等到十二點了。
第二天一早有個重要的會議,施予想去睡,就在這個時候,電話鈴響起來。
施予呆呆地看著電話機,一時手足無措,會是他嗎?
她終于取餅話筒,對自己的驚惶有點悲哀,因愛故生怖,她竟對高旅有點畏懼,這樣看來,這段感情即使有所挽回,也會十分痛苦。
「喂,喂,施予嗎,怎麼不出聲?」
原來是她的好友洛芸。
施予反而松了一口氣,「這麼晚,什麼事?」
洛芸說︰「只有這種時分才能找到人,施予,先講正經話,宇宙公司要成立新電腦部門你可曉得?」
「我听說過。」
「出兩倍薪水挖角呢?我心都動了,但是又怕新公司不牢靠,你說怎麼樣?你走我也走。」
施予根本不想在這種時分思考這樣大的問題。
「施予,我們商量一下好不好?」
正在這個時候候,電話中傳來一女一男兩個聲音,打斷了施予與洛芸的對話,這種情形由線路擾亂引起,屬常見現象。
不知恁地,施予叫那對男女的對話吸引住了。
只听得那女子問︰「你為什麼失蹤?」
那男子反問︰「你要听真話還是假話?」
洛芸說︰「施予,電話離了線,你且掛上,我再打來。」
施予說︰「好,好。」
她掛上話簡。
這種情形時常發生,最尷尬的一次是與上司通長途電話,忽然傳來一男一女談判聲,施予請求對方掛線,誰知那兩人惡向膽邊生,對施予破口大罵。
棒一會兒電話鈴又響,仍是洛芸。「施予,你一向才智過人,給我一點指示可好?」
「不敢當,大家商量商量是真,三個臭皮匠,一個諸葛亮。」
正要談下去,那一男一女的聲音又插進電話來。
施予奇怪了,今夜線路發生什麼事?
只听得男方問︰「你要听真話還是假話?」
女方反問︰「真話如何,假話又如何?」
洛芸無奈,「阿施,我們明日下了班喝茶詳談。」
施予怔怔地,「好的。」
洛芸第二次掛線。
施予卻還拿著話筒。
她顫抖,這個問題,她也想問高旅︰你為何避而不見,你為何失蹤?
電話中陌生男女的對話繼續傳來。
男︰「我最近工作非常忙碌,公司要升我級,派我到倫敦受訓,回來就入董事局,所以無暇見你。」
女︰「這是假話吧。」
男︰「信不信由你,那無非是下台的梯子,用不用隨你。」
女︰「真話呢?」
男︰「你不是真的要听真話吧。」
女︰「說給我听听。」
男︰「听了不要懊惱。」
女︰「事到如今,我不會後悔。」
男︰「我認識了何紫瓊,你听過這個名字吧,她是真真正正的千金小姐,我並不是不爭氣想吃軟飯,但是她有的是嫁妝,她不但不會分薄我現有的資值,還可以處處幫我,我決定選她。」
女︰「我也可以幫你。」語氣悲哀。
男︰「你?」至為輕蔑,「一人一份有限年薪,百萬又如何,扣除稅金開支,幾時才能無後顧之憂?」
施予驚得呆了。
這番話分明是講給她听的。
手一松,話筒跌下來,踫撞茶幾,再取起時,已經失去那一男一女的聲音,只余胡胡聲響。
施予將杯中烈酒一飲而盡,希望快快入睡。
一整夜,身畔傳來那個問題.你要听真話還是假話?
施予真正的悲哀了。
施予出身平凡,憑獎學金留學,畢業後苦干至今,她為自己的成績驕傲,可是因為吃過太多酸苦,早已失卻天真熱情,學會斤斤針較,精打細算。
施予知道自己的缺點。
她能干、聰明、勤力,但她不可愛。
況且她生為勞動階級,死也為勞動階級,她只能幫自己,她幫不到別人。
如果高旅希望身分名利更上一層,他不會同施予這種高薪女白領組織小家庭。
施予一夜不寐。
第二天自然精神恍惚。
電話里對話的一男一女究竟是誰?
她取起話筒,電話線路是清晰的。
施予趕著去上班,開會,下班後,把洛芸的約會忘得一干二淨。
回到家虛月兌地躺在長沙發上,一味喝酒,電話鈴響了,施予一听就听到洛芸抱怨的聲音。
可是更清晰的是那一男一女的對話。
又來了,他倆又出現了。
這次,洛芸好似沒听到有人在騷擾她們,她一逕說要投靠宇宙公司。
施予的注意力已完全放在背景的對話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