母親笑說︰「可是現在你的終身問題尚沒有解決。」
「嘿,遲早可以解決的。」
媽媽說︰「時間過得快,再隔些日子還沒追逐的人,你就知道了。」
「從來沒有人追我,想想也真氣餒。」我笑,有些女同學,在高中時期就被男生譽為「四大美人」之一什麼的,但我就永久像只丑小鴨,每次舞會都胡亂結伴而往,人家陣仗又各不同,人家有專車接送,還有鮮花糖果。我完全沒有經歷過這樣的好日子。
「別胡說,誰誰誰不是也迫你?」
「哦,那幾個,那幾個是逢人追,哪里作得了數,只要穿裙子的他們都上去,哈哈哈。」我居然大笑起來,「不不,我沒有什麼選擇,一晃眼青春小鳥已經振翅欲飛,總共也只不過一個習興元。」
母親不以為然,「你比較端莊。」
「不得不端莊呀!有男人向我獻媚的話,我照樣的輕骨頭。」
電話鈴響。
媽媽問︰「如果是習興元,說你在還是不在?」
「不在。」
「你這樣避下去可不是辦法。」
「避一陣子再說,他又不是小孩子,只有小孩子才問十萬個為什麼,避完之後他淡下來,便就此煙飛灰滅,豈不是好。」
媽媽搖著頭去接電話,鈴聲早已停止。
她咕噥︰「為什麼不多響幾下?」
中年男人談戀愛,再熱烈還似溫開水,中年男人失戀,猶如失去的金手表,慨嘆之餘,立刻作罷。
男女間年齡的巨額差距,致命傷不是誰比誰先死,而是心懷的相差。
興元對我,算是盡餅一番力的了。
我對母親說︰「不能怪他!他公務實在纏身。」我停一停,「況且剛才那個電話,可能
是李伯母喚你去做牌搭子的。」母親不置可否。
以後的幾日,我在辦公室比較活躍。
敏感的男同事馬上覺得了。
廿多歲的女孩子,找約會的出路是不愁的,嫁不嫁得到理想的配偶,又是另外一件事。
我零星的跟男伴出去看戲吃飯。表現並不是那麼好,但也許他們見得一團火太多,偶而找個清淡的伴,也算是轉變口味。
我仍然牽記著習興元,不過他沒有同我聯絡,每晚睡前難免有不值的感覺,但並不強烈,時間抹除一切傷痕。我單身出來走的情況不到半個月就傳開,約會排得密密麻麻,另外有一種苦悶,天天穿了不同衣裳同不一樣的男人並排走是一件相當落魄的事,感覺很壞,大家都仿佛在看貨。
也許我是過份了。
回到習興元那里去?我沒有想過。
終於有一日,我同公司里的小陳在一間海鮮館子吃飯時,遇到了習。
他同朋友說公事,一桌上有男有女.吃完為我們也結了賬。過來打招呼。
我沒有同他介紹小陳。
他向我點點頭,轉個身走開。
我們之間好像很陌生,但空氣中又有那種親昵感,相信旁人不難覺察得到。
他走後,小陳問我,「那是習興元大律師吧?」
「是的。」
「你們以前……听說是好朋友。」
我不知是哪里來的智慧,立刻說︰「不,我與他才不是好朋友,他是家父的好朋友,他那麼老,怎麼會是我的朋友,說閑話的人一點常識都沒有。」說得極之流利,一點也不像謊言。
小陳很訝異。「什麼,但很多人說你們在一起很久。」
「我七歲上頭就認得他了,真無聊,我大了才不好意思叫他叔叔,他女兒依蘭同我才是朋友。」我笑。
小陳驚異的說︰「你看這些人的嘴巴!」
我笑說︰「前些日子,家父托習律師追討一宗錢債,派我做代表,謠言是那時候傳出來的。」
但凡當事人不承認的,都是謠言。
小陳說︰「真是的,女孩子的名譽很容易受損。」
「可不是,不過像你這樣明理人是有的。」
小陳很高興。
我心底很感喟。
不流行了,說實話的時代已經過去,誰說要把過去未來細細全部向伴侶數說坦白?
餅去的事是過去的事。
那夜電話鈴響,我知道是習興元,我去接听。
他說︰「好嗎?」
「還過得去。」
「看得出開始你的新生活了。」
「嗯。」
「那位不會是你的新男朋友吧?」
「不是,當然不是。」
「有沒有怪我?」
「沒有,沒有前途便要分手,已經拖了很久。」
「我很想念你。」
「我也是。」
「有什麼事,你知道,我總還是在這里的。」
「我知道。」我很幽默的說︰「你對你過去的女人,都照顧得很好。」
他沉默,過一會兒他又說︰「願你早日找到歸宿。」
「我想多看看這個世界,這年頭,關在屋里久了,難保不落伍,來這麼一場,多看多劃算。」
「有一兩日,我們已經談到婚事了,沒想到因那麼小的事——」
「——大家趁機臨陣退縮。」我笑替他接上去。
「冰凍三尺,非一日之寒。」他說。
「再見,興元。」
「再見。」他說。
再見。
科學幻想小說
誰會相信這個故事呢?
唉,誰會相信這個故事呢?
而且我根本不是一個科學化的人,叫這故事為科學幻想小說,也還是過了份,可是不說,又著實不開心,我想我還是說一說吧。
是這樣的。
那一日放學,已經是五點正了,因為天色黑得早,是個晚冬的黃昏,公園的門一早便關了,我只好兜遠路走回宿舍,這一走要結結棍棍的四十五分鐘,我申吟著,裹緊著大衣向前走,一邊埋怨天氣難堪,話還沒說完,天就下起雹來了,雖然只米粒大小,打在臉上怪疼的,我生氣的跟自己講︰「回家了!真要回家了!真受不了。」可是腳還是不停的走。
就在這個時候,在公園那邊的天色忽然亮了起來,我朝那一邊看去,只見一個圓形、扁扁的碟子,朝我這邊飛來,這一只物體四周發散著黃色的光芒,像霧燈,並不剌眼,速度很高,越來越大。
我停了腳步,目瞪口呆的瞪著它,它終于停在公園鐵籬的那一頭。
到這個時候,我才狂叫起來——「UFO!」我記得我狂叫,「來人呀!飛碟!飛碟!」可是你知道英國,路上是沒有人的,叫了半晌,我知道自己做了一件笨事。
因為那只發光體顯然發覺附近有聲音,那種黃色忽然增強,並且聚在一起,成一個卷筒狀,我知道不妙了,因為我看過很多很多的科學幻想小說,事實上我有個哥哥是寫科學幻想小說的呢,于是我大叫︰「救命!救命!」
然而太遲了,那一道黃光找到了我,我頓時覺得一道非常強的吸力,把我吸引了過去,我整個身體失去了地心吸力,輕飄飄的翻了幾個筋斗,便跟著黃光去了,當時心里很懊惱,想著︰「人家看到UFO,不過是拿個相機拍幾張照片,還可以送到報紙賺些錢,我卻這麼笨,大喊大叫,看!現在可好了,小命也丟了,白白在英國苦讀了三年!」可是很好笑,我兩只手卻把書包按得緊緊的,怕書包里的東西散出來。
結果那飛碟是有一道門的,我被吸進那道門,門就沉重的關好了,黃光也消失。我發覺我好好的站在沒有窗門,沒有家具的一間空房間里,一切是淺灰色的,房間很小,約莫六呎乘六呎的樣子。我連忙檢查我的筆記本子,失了筆記不是好玩的。
可是……他們還會不會再放我出去呢?我小心的放下書包,極之憤怒的踢了牆壁幾腳,我罵道︰「干什麼?你們找錯人了,我甚至不是英國人!真倒霉,你們到底干什麼呢?是拍電影嘛,這種沒有想像力的布景連三歲孩兒也騙不過!是綁票嗎?我只是個窮學生,快放我走,放我走!」